“老伯,你會不會是弄錯了?”晏池拉住沈青棠。
“我在這桃花坳住了五六十年了,怎么會弄錯呢,他們家還有個小兒子,叫洛安,聽說是進了宮去。”
“他家的喪事還是村里眾籌給辦的,要不我帶你們去看看?”
“那謝謝大伯了。”
大伯挑著擔走在田埂上,枯瘦的手指向前方一處低矮的墳頭。
“就是那兒了。“他嘆了口氣,“洛家兩口子去得突然,連棺材都是村里木匠連夜打的。“
沈青棠的腳步猛地頓住。
墳前歪斜的木牌上,墨跡已經褪了大半,卻仍能辨認出“洛氏夫婦“幾個字,還有洛安的弟弟妹妹。野草從墳包縫隙里鉆出來,幾朵不知名的白花在風里輕輕搖晃,像是無聲的祭奠。
晏池察覺到她的僵硬,手指不著痕跡地扶上她的后腰,低聲問:“要過去嗎?“
她沒回答,只是死死盯著那座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洛安說過,他爹娘身子硬朗,等他攢夠了銀子就接他們出村養老。可現在——他自己也葬在了無人知曉的地方。
“若是你們想去他家看看,便往東再走一段,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那老伯挑著擔子走遠。“苦命呦。”
沈青棠沒說話,走至墳墓一旁,手指嵌入泥土,指尖陷入潮濕的泥土,冰冷的觸感順著指節蔓延至心底。她抓起一把土,任由細碎的砂礫從指縫間簌簌落下,仿佛這樣就能觸碰到洛安曾念叨的“家“。
沈青棠將土拋開一個小坑,將包袱里的東西拿出來,是一些碎銀子,和一個小玉佩,那玉佩看著成色并不好,下等的料子,卻是洛安常常戴著的。
少年的話似乎在耳邊回蕩。“這個啊,是我娘留給我的護身符,說只要有了這個,我就能平平安安,化險為夷。”
“平平安安,化險為夷……”
沈青棠將這些埋進土里,起身退后兩步,額頭抵在冰冷的泥土上,三個響頭磕得極重,震得胸腔發悶。起身時,她眼前發黑,踉蹌了一下,被晏池穩穩扶住。
“棠棠。“他低聲道,拇指輕輕擦過她額前沾的土,“洛安若在,不會愿見你這樣。“
她沒應聲,只是盯著那個小小的土坑——碎銀子和劣質玉佩已被掩埋,像把洛安最后的存在也一同葬了進去。
“棠棠,該吃飯了。”晏池將飯做好,便進來叫沈青棠,她從回來后便萎靡不振的。這一切的發生都太突然了,她穿越到這個她根本不了解的地方,糊里糊涂地進宮,交了兩個朋友,,晏池總被人欺負,還有人想殺他,而洛安死了,就連洛安心心念念要保護的家也是假的。
兩人坐在餐桌前安靜地吃著飯,“米沒有了,我今天下午去買些來,你就在家里等我,好嗎?”晏池開了口。
“我去吧。”沈青棠淡淡地說。
“我們一同去吧,也好帶你出去散散心!”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個人去。”沈青棠搖搖頭。
晏池也只好妥協。“那我下午去挑些水。”
沈青棠走在街上,街上叫賣聲不斷,買糕點的,釵寰首飾的都有。左顧右盼,尋找著糧米鋪。
縱馬上街,這人好大的膽子。
一匹馬兒,毛發細短,或可看見馬兒皮膚上的血管,強勁有力,沈青棠認得這種馬,正是所謂的汗血寶馬,金貴得很。
馬上的人穿著一身青色緞面,頭戴金玉冠,唇紅齒白,劍眉星目,腰間掛著麒麟玉佩好不威風,只是看著不太像好相處之人。
沈青棠正提著米袋從店中出來,就聽見有人大喊讓開,才見道中有人策馬縱街,驚倒了一名孩童,那孩童摔倒便哇哇大哭起來。
沈青棠忙上前去扶,卻見那馬上之人停了馬,轉頭看了過來。
“喂,你是那小子什么人,管好他,下次若再擋了道,就拉去剁了雙腿!”沈青棠這才看清馬上的人,那少年章的俊毅些,卻帶了些陰鷙狠厲。
沈青棠應了聲是,這人看著貴氣十足,不是她招惹得起的,一句話要人性命在這個時代可不是一句笑話。
那人得了回答,愣了神,總覺得眼前的少女,不太一樣,可她身著棉麻衣,確是平民樣子。
沈青棠抬頭對上那雙眼睛,見對方滿是探究之意又立刻底了頭。位高權重之人,最是陰晴不定。
沈青棠也不會想到,這位貴人,日后會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沈青棠沒有耽擱,回了家去。晏池已經做好了飯菜等她。
飯桌上,晏池不停地給沈青棠夾菜“這魚湯很好喝,你多喝些。”
晏池的頭發不再像在冷宮時那樣枯黃,本來慘白的臉也多了幾分血色,許是冷宮營養跟不上,本來與她一般的個頭,竟一下竄的比她高了半個頭。
兩人吃過飯,晏池做了飯,沈青棠便堅持要洗碗。
“硯舟,早些休息。”沈青棠洗過碗后進了房間,晏池看著少女背影,棠棠的話變得很少了,也沒有以前開心了。
入了夜,月光被云翳割裂成碎片,斑駁地灑在窗欞上。沈青棠坐在床沿,看著被云遮掩著,光色暗淡的月亮。
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停在咫尺之距。她盯著門縫下那道被月光勾勒出的陰影,呼吸不自覺地屏住。
“棠棠。“晏池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比夜風還輕,“我煮了安神茶。“
她沒應聲,直到聽見瓷盞放在門邊的細微響動,和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茶是溫的,加了蜂蜜和曬干的野菊,杯底沉著兩粒紅枸杞——這是她在冷宮時常做的配方。
瓷盞突然一晃,濺出幾滴滾燙的茶湯在手背。她盯著那片迅速泛紅的皮膚,竟覺得痛快。
夜里寂靜不正常。
院外突然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沈青棠吹滅油燈的瞬間,一支羽箭破窗而入,釘在床柱上嗡嗡震顫。
晏池立刻起身,隨手拿了木板擋在身前。那人沒再用劍,離門口越來越近。
“吱呀一—”一聲,門被推開,慘白的月色照著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