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順著沈知韞的指尖滴落，在雪地上綻開刺目的紅梅。

易云澤的大氅裹在她身上，帶著松木與鐵銹混合的氣息。她試圖掙脫，卻被馬上那人鐵箍般的手臂牢牢禁錮。

“別動。“他的呼吸噴在她耳后，“傷口再裂開，你就真要去見閻王了。“

三百玄甲衛折損過半，活著的也都人人帶傷。這支鐵騎沉默地穿過松林，馬蹄踏碎積雪的聲音格外清晰。沈知韞能感覺到身后人的體溫透過鎧甲傳來——易云澤竟然也沒穿內襯，玄鐵甲胄直接貼著肌膚。

“陸明修不是你的人？“她突然開口，聲音沙啞。

易云澤低笑一聲，胸腔震動傳到她脊背：“你以為這三年我是怎么活下來的？“他忽然收緊韁繩，戰馬人立而起，“全軍聽令，今晚之事若有一字泄露，誅九族。“

玄甲衛齊刷刷單膝跪地，鐵甲碰撞聲震落枝頭積雪。

——當夜，主帥大帳徹夜亮著燈。

沈知韞被按在矮榻上，軍醫戰戰兢兢地給她處理腰側箭傷。易云澤就坐在案前批閱軍報，時不時抬頭看一眼。

“將軍若懷疑我，不如直接給個痛快。“易云澤盯著帳頂，聲音平靜得可怕。

毛筆“啪“地折斷。沈知韞揮手屏退軍醫，突然扯開自己衣襟——一道橫貫胸膛的猙獰傷疤赫然顯露：“認得這傷嗎？“

易云澤瞳孔驟縮。這是沈家槍造成的獨特傷痕，槍尖三棱倒刺留下的印記，天下獨一份。

“三年前雁門關兵變，我率三千輕騎馳援，卻被陳遠山埋伏。“易云澤指尖撫過傷疤，“你父親為救我，背后中箭。你父親進宮時，偷偷給我一封信——“

上面寫著:“知韞還小，請王爺照拂。“沈知韞機械地接上后半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這是父親的習慣，每逢出征都會這么囑咐同袍。

燭火“噼啪“爆了個燈花。易云澤單膝跪在榻前，突然握住她染血的手：“沈姑娘，這局棋，你我都是棋子。“

帳外北風嗚咽，像無數冤魂在哭訴。

七日后，戎狄退兵百里。

沈知韞的傷剛結痂，就被帶到北境最偏僻的鷹愁澗。易云澤親自舉著火把，領她走進一個隱蔽山洞。

“睜眼看清楚。“他聲音冷得像冰，“這就是大周忠良的下場。“

火光所及之處，累累白骨堆成小山。最上面那具骷髏還穿著殘破鎧甲。正是沈家軍！

沈知韞雙膝重重跪地，喉間涌上腥甜。她抖著手去碰那些骸骨，卻在觸及的瞬間被易云澤拽回：“別碰，箭上有毒。“

“誰干的？“她聲音啞得不成調。

“陸明修只是條狗。“易云澤踢開角落一個鐵箱，露出里面鎏金腰牌，“真正的主子，在宮里。“

腰牌上“永昌“二字刺痛了沈知韞的眼——當朝太子蕭景桓的封號！

“三年前雁門關兵變，根本是太子與戎狄的交易。“易云澤冷笑，“用沈家軍和我的命，換戎狄支持他登基。“

洞外突然傳來急促哨聲。易云澤臉色驟變，一腳踩滅火把：“禁軍來了，走！“

他們在懸崖邊被逼入絕路。沈知韞看著追兵越來越近，突然搶過易云澤的佩劍：“我斷后。“

“你——“

“父親教過我鷹愁澗的密道。“她一劍劃開自己左臂，將血抹在臉上，“記住，沈知韞已經死在山洞里了。“

不等易云澤反應，她縱身躍向追兵，驚鴻劍光如雪崩傾瀉。易云澤咬牙轉身，卻在躍下懸崖前最后回頭——

那個單薄身影已被人海淹沒。三個月后，帝都永安門。

一隊商旅緩緩入城。為首的是個戴斗笠的女子，輕紗遮面，腰間卻懸著一柄形制特殊的短劍。

“站住！“守城士兵攔住她，“揭下面紗！“

女子輕笑一聲，指尖挑起輕紗——右臉赫然有道猙獰傷疤：“官爺看夠了？“

士兵嫌惡地揮手放行。沒人注意到，她左手小指上戴著一枚青銅指環，內側刻著“驚鴻“二字。

——當夜，太子府庫房突然起火。

守衛們趕到時，只見個纖細身影立在房梁上，手中捧著本賬冊。火光照亮她半邊完好的面容，美得驚心動魄。

“告訴易云辰，“女子聲音清冷如霜，“沈家女來討利息了。“

賬冊在火光中翻飛，露出密密麻麻的玄鐵交易記錄。與此同時，城南貧民窟的地下暗室里，真正的賬冊正被呈到易云辰面前。

“王爺，沈姑娘還給您帶了句話。“乞丐打扮的密探低聲道，“她說——“

“九幽之下，黃泉之上，我要這江山血債血償。“

易云澤摩挲著賬冊邊緣的血跡，忽然輕笑出聲。窗外梧桐樹上，一只浴火鳳凰的剪影正掠過月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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