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姑娘！朱姑娘在嗎？“
急促的敲門聲將沉魚從睡夢中驚醒。她猛地坐起，窗外天色尚未大亮，蒙蒙細雨敲打著茅草屋頂。她抄起床邊的木棍，輕手輕腳走到門邊。
“誰？“
“是我，李嬸！沉魚，我家鐵蛋不見了！“門外的聲音帶著哭腔。
沉魚立刻拉開門閂。門外站著渾身濕透的李嬸，臉色慘白，眼睛紅腫得像個桃子。
“怎么回事？慢慢說。“沉魚將李嬸拉進屋里，遞過一塊干布。
李嬸胡亂擦了把臉，聲音發(fā)抖：“昨兒傍晚鐵蛋說去村口玩陀螺，到晚飯時還沒回來。我們找遍了全村，河邊、樹林、廢棄的窯洞都找了，就是不見人影！村長說...說最近附近幾個村都有孩子失蹤，怕是...怕是...“
沉魚心頭一緊。鐵蛋才七歲，是村里最活潑的孩子，常幫她捉菜地里的蟲子。
“別急，我們再去找。“沉魚迅速套上蓑衣，“先去村口看看。“
兩人冒雨來到村口，已有十幾個村民聚集在那里。村長王老伯正和幾個青壯年商量著什么，見沉魚來了，連忙招手。
“沉魚，你眼神好，來看看這個。“村長指著泥地上的幾道痕跡。
沉魚蹲下身，雨水順著她的斗笠邊緣滴落。泥地上有幾道深深的車轍印，還有幾個雜亂的腳印。她伸手比了比，腳印比成年男子的小，但比鐵蛋的大得多。
“不是鐵蛋的。“沉魚站起身，環(huán)視四周，“那邊草叢有被壓過的痕跡。“
她撥開濕漉漉的草叢，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木陀螺——正是鐵蛋最心愛的那只，上面還刻著他爹給他畫的小鳥圖案。
“有人把鐵蛋帶走了。“沉魚的聲音沉了下來，“看車轍方向，是往黑松林去了。“
村民們頓時騷動起來。黑松林地形復雜，常有野獸出沒，就連最有經(jīng)驗的獵手也不敢輕易深入。
“我去追。“沉魚毫不猶豫地說。
“不行！太危險了！“李嬸拉住她，“萬一遇到人販子...“
“我熟悉那片林子。“沉魚拍了拍腰間別的柴刀，“而且腳印新鮮，他們走不遠。“
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眾人回頭，只見一輛熟悉的青篷馬車駛來，趙明瑾一身勁裝，手持馬鞭，神色凝重地跳下車。
“朱姑娘，聽說村里出了事？“他大步走來，雨水打濕了他的肩頭也渾然不覺。
沉魚簡短說明了情況。趙明瑾聽完，立刻轉(zhuǎn)身對隨行的侍衛(wèi)吩咐了幾句，那侍衛(wèi)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我已派人去縣衙報官。“趙明瑾對村民們說，“同時我有些朋友在附近，可以幫忙搜尋。“
沉魚盯著他的眼睛：“我要現(xiàn)在就去黑松林。“
趙明瑾與她四目相對，片刻后點了點頭：“我與你同去。“
“趙公子，這太危險了！“村長急忙勸阻。
趙明瑾淡淡一笑：“無妨。我自幼習武，等閑三五個壯漢近不得身。“說著，他從馬車中取出一把裝飾精美的長劍。
沉魚挑了挑眉——這位“商人“身上的謎團越來越多了。
不多時，沉魚騎著她的灰驢，趙明瑾駕著馬車，沿著泥濘的小路向黑松林進發(fā)。雨勢漸小，但霧氣開始在林間彌漫，給追蹤增加了難度。
“停。“沉魚突然舉手示意。她跳下驢背，蹲在路旁的一叢灌木前，“看，這里有塊碎布。“
趙明瑾湊近看，那是一小塊藍色的粗布，像是從孩子衣服上撕下來的。沉魚的手指輕輕撫過灌木枝，發(fā)現(xiàn)幾根細小的發(fā)絲掛在上面。
“鐵蛋今天穿的就是藍布衫。“她聲音緊繃，“他們往這邊走了。“
兩人離開大路，沿著一條幾乎被雜草掩蓋的小徑深入林中。沉魚走在前方，像只靈敏的山貓，幾乎不發(fā)出任何聲響。趙明瑾跟在后面，驚訝于她在山林中如魚得水的本領。
忽然，沉魚蹲下身，示意趙明瑾也隱蔽。透過霧氣，隱約可見前方林間空地上停著一輛破舊的馬車，兩個衣衫襤褸的男子正圍坐在微弱的火堆旁喝酒。
“只有兩個？“趙明瑾低聲問。
沉魚搖搖頭，指向馬車后方：“那邊樹后還躲著一個，手里有刀。“
趙明瑾瞇起眼睛，果然看到第三個人的身影。他暗自佩服沉魚的觀察力。
“鐵蛋會在馬車里嗎？“他問。
沉魚沉思片刻：“不確定。但我猜他們不止抓了鐵蛋一個孩子，應該有個集中關押的地方。這里只是臨時落腳點。“
正說著，其中一個男子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向他們這個方向走來。沉魚和趙明瑾立刻屏住呼吸，隱入灌木叢中。那男子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解開褲帶小解，嘴里還哼著下流小調(diào)。
趙明瑾的手按在劍柄上，但沉魚輕輕搖頭。那人解決完后又搖搖晃晃地回去了。
“跟著他們，找到老巢。“沉魚低聲道。
趙明瑾點頭：“但需要先確定鐵蛋是否安全。“
沉魚咬了咬嘴唇，突然眼睛一亮：“我有辦法。“
她從腰間小布袋里取出幾枚野果，又摘了幾片特定的樹葉揉碎，將汁液涂在野果上。然后她示意趙明瑾后退，自己繞到上風處，將野果滾向那伙人附近。
不多時，其中一人發(fā)現(xiàn)了野果，高興地撿起來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咬了一大口。
“呸！什么鬼東西！“他立刻吐了出來，但為時已晚，他的表情開始變得恍惚，不一會兒就栽倒在地。
另外兩人大驚，連忙過去查看。趁這機會，沉魚迅速溜到馬車旁，輕輕掀開簾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幾根捆人的繩子。
她退回趙明瑾身邊，搖了搖頭：“不在。“
“你給他吃了什么？“趙明瑾好奇地問。
沉魚嘴角微揚：“迷魂果加醉魚草，能讓他睡上兩個時辰。走，我們跟著剩下的人，他們肯定會回老巢。“
果然，那兩人見同伴突然“病倒“，商量了一會兒，決定一人留下照看，另一人駕車去“報告老大“。
沉魚和趙明瑾悄悄跟上那輛馬車。這次他們保持更遠的距離，以免打草驚蛇。馬車在林間七拐八繞，最后停在一處隱蔽的山洞前。那人下車進了洞，不一會兒帶著另外三個兇神惡煞的男子出來，急匆匆地駕車離去。
“看來找對地方了。“趙明瑾低聲道，“我進去救人，你在外守著。“
沉魚瞪了他一眼：“我比你熟悉山洞。你在外守著，防止他們回來。“
兩人爭執(zhí)不下，最后決定一起行動。他們繞到山洞側(cè)面，發(fā)現(xiàn)洞口有兩人把守。沉魚指了指上方，那里有幾塊松動的巖石。趙明瑾會意，撿起幾塊石子，精準地擊中那些巖石，引起一陣小規(guī)模落石。
“什么聲音？“一個守衛(wèi)警覺地抬頭。
“去看看。“另一個守衛(wèi)提著刀向落石處走去。
趁這機會，沉魚像影子一樣溜到剩下的守衛(wèi)身后，一記手刀將他擊暈。趙明瑾則制服了另一個守衛(wèi)，用他們的腰帶將兩人捆了個結實。
洞內(nèi)昏暗潮濕，散發(fā)著霉味和尿騷味。兩人屏息前行，拐過一個彎后，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令人心碎的場景——五六個年紀不一的孩子被鐵鏈鎖在石壁上，個個蓬頭垢面，神情驚恐。鐵蛋縮在角落，看到沉魚時眼睛一亮，剛要出聲，沉魚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鐵蛋別怕，我們來救你。“她悄聲道，迅速檢查鎖鏈。
鎖鏈很結實，沒有鑰匙難以打開。趙明瑾從懷中取出一根細鐵絲，在鎖孔里撥弄了幾下，“咔嗒“一聲，鎖應聲而開。
“趙公子還有這手藝？“沉魚挑眉。
趙明瑾輕笑：“小時候調(diào)皮，常被鎖在書房，自學成才。“
孩子們一個個被解救出來，鐵蛋撲進沉魚懷里小聲抽泣。就在這時，洞口方向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叫罵聲。
“糟了，他們回來了！“沉魚臉色一變，“帶孩子們從那邊小洞走，我斷后！“
趙明瑾剛要反對，沉魚已經(jīng)抄起守衛(wèi)掉落的刀沖向洞口。他只好迅速組織孩子們向沉魚指的小洞撤離。
沉魚躲在拐角處，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當?shù)谝粋€歹徒轉(zhuǎn)過彎時，她猛地揮刀砍向洞壁，激起一片火花和碎石。那伙人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沉魚已經(jīng)沖入他們中間，左沖右突，制造混亂。
“臭娘們！抓住她！“為首的刀疤臉怒吼。
沉魚且戰(zhàn)且退，將歹徒們引向相反方向。她熟悉山洞結構，知道有條狹窄的岔路可以甩開他們。然而就在她即將脫身時，腳下一滑，被一個歹徒抓住了衣角。
“跑不了了吧！“那歹徒獰笑著舉起刀。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劍光閃過，那歹徒慘叫一聲松開了手。趙明瑾不知何時折返，手持長劍擋在沉魚面前。
“走！“他低喝一聲，劍光如虹，逼退了幾名歹徒。
沉魚沒有猶豫，轉(zhuǎn)身就跑。她知道趙明瑾武藝高強，自己留下反而會拖累他。按照計劃，她應該去與帶著孩子們的侍衛(wèi)會合，但剛跑出洞口，她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硪宦晲烅懞挖w明瑾的痛呼。
沉魚的心猛地一沉。她咬了咬牙，抄起洞口的一根粗木棍又沖了回去。
洞內(nèi)，趙明瑾被三個歹徒圍攻，右臂有一道傷口，鮮血染紅了衣袖。沉魚悄無聲息地摸到最后一個歹徒身后，一棍子將他打暈。剩下兩人分神之際，趙明瑾抓住機會，劍鋒一轉(zhuǎn)，將一人手中的刀挑飛，另一人見勢不妙，轉(zhuǎn)身就跑。
“別讓他跑了！他會叫幫手！“沉魚急道。
趙明瑾一個箭步追上，劍柄重重擊在那人后頸，將其擊暈。轉(zhuǎn)眼間，五名歹徒全被制服。
“你受傷了。“沉魚沖到趙明瑾身邊，撕下自己一截衣袖為他包扎。
“皮肉傷，不礙事。“趙明瑾雖然這么說，但臉色已經(jīng)有些發(fā)白。
沉魚扶著他走出山洞，發(fā)現(xiàn)天已放晴，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地上。侍衛(wèi)已經(jīng)帶著官兵趕到，孩子們都被安全救出，正被安撫著喝熱水、吃干糧。
“王爺！您受傷了！“侍衛(wèi)一見趙明瑾就驚呼著跑過來。
“王爺？“沉魚的手一頓，疑惑地看向趙明瑾。
趙明瑾苦笑一聲，剛要解釋，突然身子一晃，向前栽去。沉魚趕緊扶住他，發(fā)現(xiàn)他臉色慘白，額頭滾燙。
“傷口有毒！“她立刻判斷道，撕開趙明瑾的衣袖，發(fā)現(xiàn)傷口周圍已經(jīng)泛青。
侍衛(wèi)慌了神：“快送王爺回府！御醫(yī)...“
“來不及！“沉魚厲聲打斷，“扶他到那邊樹下！“
她不容分說地指揮侍衛(wèi)將趙明瑾平放在樹下，然后從腰間小布袋里取出幾種草藥，塞進嘴里嚼碎，敷在趙明瑾的傷口上。
“這是解毒草，能暫時抑制毒性。“她邊說邊從附近找來幾株植物，揉碎后擠出汁液，滴入趙明瑾口中，“咽下去，能緩解癥狀。“
趙明瑾勉強吞咽，不一會兒，呼吸果然平穩(wěn)了些。沉魚又迅速生起一小堆火，燒紅匕首，在傷口上輕輕一烙。
趙明瑾悶哼一聲，冷汗涔涔，但傷口處的青黑色確實消退了些。
“暫時控制住了，但需要進一步治療。“沉魚擦了擦額頭的汗，對侍衛(wèi)說，“準備馬車，送他回去。路上保持平穩(wěn)，別顛簸。“
侍衛(wèi)們手忙腳亂地準備擔架，沉魚則去找來鐵蛋和李嬸告別。李嬸拉著她的手千恩萬謝，鐵蛋更是抱著她的腿不放。
“沉魚姑姑，那個叔叔真的是王爺嗎？“鐵蛋仰著小臉問。
沉魚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好像是。不過別擔心，王爺也是人，一樣會生病，一樣需要治療。“
回城的馬車上，沉魚一直守在趙明瑾身邊，不時檢查他的脈搏和體溫。侍衛(wèi)幾次想接手，都被她拒絕了。
“你們不懂草藥，我來照顧他。“她態(tài)度堅決。
馬車駛?cè)胍蛔鶜馀傻恼海留~顧不上多看，幫著將趙明瑾抬進內(nèi)室。不一會兒，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御醫(yī)匆匆趕到，為趙明瑾診治。
“幸好處理及時，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御醫(yī)檢查后對沉魚說，“姑娘懂醫(yī)術？“
沉魚搖頭：“只懂些鄉(xiāng)下土方子。“
御醫(yī)捋須微笑：“土方子有時比宮廷醫(yī)術更管用。王爺中的是'青蛇散'，若非姑娘先用解毒草抑制，再以熱烙封住毒素擴散，恐怕...“
他沒說完，但沉魚明白意思。她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趙明瑾，心中五味雜陳。這位隱瞞身份的王爺，為何要冒險陪她去救人？僅僅因為關心村民，還是...另有原因？
御醫(yī)開了藥方離去后，沉魚本想告辭，卻被侍衛(wèi)攔住：“姑娘，王爺醒來若見不到您，會責怪我們的。“
沉魚嘆了口氣，答應留下。她坐在趙明瑾床邊的矮凳上，不時用濕布為他擦拭額頭的冷汗。夜深人靜時，趙明瑾開始發(fā)高燒，含混地說著胡話。沉魚按照御醫(yī)的囑咐，一遍遍為他換冷毛巾，喂藥汁。
“沉...魚...“趙明瑾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燒得通紅的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孩子們...安全了嗎？“
沉魚心頭一熱，輕聲道：“都安全回家了。鐵蛋讓我謝謝你。“
趙明瑾嘴角微微上揚，又陷入昏睡。沉魚望著他俊美的側(cè)臉，想起初次見面時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與如今這個為救孩子奮不顧身的王爺，簡直判若兩人。
天蒙蒙亮時，趙明瑾的燒終于退了。沉魚長舒一口氣，趴在床邊不知不覺睡著了。她夢見自己回到了小時候，父親還在世，教她辨認草藥...
“姑娘，姑娘？“
輕柔的呼喚將沉魚從夢中驚醒。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趙明瑾已經(jīng)醒了，正靠在床頭溫和地看著她。晨光透過窗紗灑在他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
“王爺感覺如何？“沉魚立刻坐直身子，職業(yè)性地伸手探他的額頭。
趙明瑾沒有躲閃，任由她粗糙的手掌貼上自己的皮膚：“好多了，多虧姑娘相救。“
沉魚收回手，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連忙站起來行禮：“民女不知王爺身份，多有冒犯...“
“朱姑娘。“趙明瑾打斷她，聲音溫和卻堅定，“在你面前，我永遠是趙明瑾，那個請你種藥的商人朋友。若非如此，便是看不起我了。“
沉魚抬頭，對上他真誠的目光，緊繃的肩膀慢慢放松下來：“那...趙公子還是躺著休息吧，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
她轉(zhuǎn)身要走，卻因久坐腿麻，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趙明瑾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臂：“姑娘也累了一夜，該休息的是你。“
他的手掌溫暖干燥，透過粗布衣袖傳來令人安心的溫度。沉魚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慌亂，輕輕掙開他的手：“我沒事。鄉(xiāng)下人沒那么嬌氣。“
趙明瑾還想說什么，外面?zhèn)鱽砑贝俚哪_步聲。侍衛(wèi)進來報告，說縣令大人前來拜訪，要親自向王爺匯報案情進展。
沉魚趁機告退，趙明瑾卻吩咐侍衛(wèi)：“帶朱姑娘去客房休息，準備熱水和干凈衣物。再讓廚房做些吃的，要清淡些。“
沉魚跟著侍衛(wèi)離開時，回頭看了一眼。趙明瑾已經(jīng)換上了嚴肅的表情，正在聽縣令匯報。陽光照在他的側(cè)臉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輪廓線，與昨夜那個虛弱無助的病人判若兩人。
這一刻，沉魚清楚地意識到，無論他如何自稱“趙明瑾“，他們之間終究橫亙著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而她，只是個會種地的鄉(xiāng)下女人。
客房比沉魚整個家還大，床鋪柔軟得讓她不敢躺下。侍女送來熱水和干凈衣物，沉魚謝絕了侍女幫忙沐浴的好意，自己簡單擦洗了一下。換上的衣裙是細棉布的，柔軟舒適，卻讓她渾身不自在。
她剛想躺下休息一會兒，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朱姑娘，王爺請您過去用早膳。“侍女恭敬的聲音傳來。
沉魚本想拒絕，但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她只好跟著侍女來到一間小巧的花廳，趙明瑾已經(jīng)坐在那里等候。他換了一身月白色的家常便服，氣色比早上好了許多。
“不知道姑娘喜歡吃什么，就都準備了些。“趙明瑾指著滿桌的點心小菜。
沉魚看著那些精致的食物，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王爺不必如此。我救你不是為了這些。“
趙明瑾愣了一下，隨即苦笑：“我知道。但我想招待朋友，有何不可？“
“朋友？“沉魚抬頭看他，“王爺和農(nóng)婦做朋友？“
趙明瑾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她：“朱沉魚，在你制服驚馬那天，我就知道你不是尋常女子。這幾日相處，更讓我確信這一點。身份地位不過是出生時的偶然，真正可貴的是人的品格與才智。在這方面，你比我認識的許多貴族更值得尊敬。“
沉魚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一時不知如何回應。趙明瑾趁機夾了一塊棗泥糕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嘗嘗，這是宮里御廚的手藝。“
沉魚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了筷子。棗泥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膩，確實美味。趙明瑾看著她漸漸放松的表情，眼中浮現(xiàn)出笑意。
“關于我的身份...“他輕聲道，“并非有意欺瞞，只是...“
“我明白。“沉魚打斷他，“王爺微服私訪，自然不便暴露身份。“
趙明瑾搖搖頭：“不全是。若一開始就表明身份，我永遠看不到真實的朱沉魚，只會看到一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農(nóng)婦。“
沉魚想了想，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若知道他是王爺，她絕不會那樣直言不諱，更不會與他爭執(zhí)、開玩笑。
“那現(xiàn)在呢？“她忍不住問，“王爺看到真實的朱沉魚后，有何感想？“
趙明瑾微微一笑，眼中閃爍著沉魚看不懂的光芒：“比我想象的還要...耀眼。“
沉魚的心突然跳快了一拍，趕緊低頭喝粥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兩人安靜地用完了早膳，誰都沒有再提身份的事，仿佛那根本不重要。
飯后，趙明瑾堅持要送沉魚回家。沉魚推辭不過，只好答應。臨行前，趙明瑾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遞給她：“答應過要教你識字，這是啟蒙用的《千字文》，圖多字少，適合初學。“
沉魚接過書，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來。趙明瑾假裝沒注意到她的反應，又拿出一個小木盒：“這是上好的金瘡藥，對刀傷很有效。“
沉魚皺眉：“我沒受傷啊。“
“給鐵蛋的。“趙明瑾輕聲道，“被拐的孩子雖然身體無礙，心里總會留下陰影。這藥膏有安神效果，睡前涂在太陽穴，能少做些噩夢。“
沉魚心頭一熱，默默收下了木盒。她沒想到這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王爺，竟能如此細心地想到一個鄉(xiāng)下孩子的需要。
回村的路上，趙明瑾親自駕車，速度放得很慢，說是怕顛簸影響傷勢。沉魚坐在車廂里，透過紗簾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她想起昨夜半夢半醒間，自己曾無意識地抓住他的衣袖不放；想起他為救孩子奮不顧身的樣子；想起他說“你比我認識的許多貴族更值得尊敬“時認真的眼神...
馬車在沉魚家門前停下。趙明瑾轉(zhuǎn)身掀開車簾：“到了。姑娘好好休息，過兩日我再來看你...和鐵蛋。“
沉魚點點頭，抱著書和藥盒跳下馬車。走了兩步，她突然回頭：“趙公子。“
“嗯？“
“謝謝你。“她輕聲道，“為了一切。“
趙明瑾笑了，陽光在他眼中灑下一片碎金：“該說謝謝的是我，朱姑娘。“
沉魚站在籬笆邊，看著馬車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塵土飛揚的村道盡頭。她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千字文》，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也許，王爺和農(nóng)婦做朋友，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