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的陽光像是被揉碎的金箔，透過梧桐枝椏在林蔭道上織出斑駁的光影。林遠望著教學樓上懸著的“全國大學生工程訓練競賽動員大會“橫幅，深吸一口裹著丹桂香氣的空氣。遠處機械樓頂的青銅校徽在薄霧中若隱若現，讓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踏入實驗室時，指尖觸碰示波器時震顫的電流聲。

“下面宣布參賽名單。“教務主任的聲音在禮堂穹頂下回蕩。當“機械創新社“五個字從擴音器里迸出時，林遠感覺胸腔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他看見前排的阿杰猛地挺直脊背，那個總在實訓車間擺弄示波器的壯實男生，此刻后頸暴起的青筋像繃緊的傳動軸。而第三排低頭翻筆記本的陸川，鏡片后的眼睛突然亮得像實驗室里通電的LED陣列。

指導老師王教授的激光筆在三維設計圖上劃出藍色光暈。“競賽命題是智能物流分揀系統。“投影幕布切換的瞬間，林遠看見陸川的鋼筆尖在筆記本上洇開墨點——那個總是用SolidWorks建模的軟件高手，此刻正咬著筆桿陷入沉思。阿杰的牛皮本上已經畫滿齒輪傳動示意圖，鉛筆尖在紙面刮出細沙般的聲響。

深夜的實驗室像艘漂浮在數據海洋中的方舟。林遠盯著示波器上跳動的波形，耳邊是阿杰調試舵機時金屬碰撞的脆響。“傳統行星齒輪組的傳動效率能達到98%。“阿杰將扳手卡在減速箱接縫處，油污在指節凝結成褐色斑塊，“陸川那套諧波減速器方案，我見過實物測試，低溫環境下潤滑脂會結塊。“

陸川的機械鍵盤突然發出密集的敲擊聲，顯示屏藍光映亮他緊繃的下頜線。“視覺識別模塊用YOLOv7算法，分揀誤差能壓縮到±2mm。“他扯開襯衫領口，露出鎖骨下方貼著的醫用膠布——那是上周通宵調試時被散熱器燙傷的痕跡，“但阿杰你設計的傳動結構，會讓整個系統慣性矩增加37%。“

林遠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工作臺邊緣的劃痕，那是去年省賽時留下的紀念。當投影儀將兩人方案投在落地窗上時，他看見自己的影子正將兩個輪廓緩緩糅合。“或許我們可以采用行星架復合結構。“他在玻璃上勾勒出三維草圖，“讓諧波減速器驅動太陽輪，同時保留行星齒輪組的扭矩傳遞優勢。“

第五次方案評審會上，阿杰突然摔了激光筆。紅色光點在天花板炸開的瞬間，林遠注意到他工作服第二顆紐扣松了——那是上周拆卸液壓缸時崩飛的螺絲劃破的。“你們搞軟件的懂什么機械疲勞？“金屬撞擊聲驚飛了窗外棲息的灰喜鵲，陸川的咖啡杯在桌面震出漣漪，深褐液體在圖紙上暈開像片電子云。

當林遠抱著調試到凌晨三點的樣機沖進實驗室時，晨光正穿透氣膜實驗室的穹頂。阿杰正用砂紙打磨傳動軸表面，木屑混著金屬屑粘在他卷起的袖口。陸川的示波器屏幕上跳動著綠色波形，耳機里傳來斷續的Python報錯提示音。三人同時轉頭時，晨曦在他們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溝壑。

決戰時刻來得猝不及防。全國賽現場，他們的裝置在智能分揀環節突然失控。陸川撲向工控機時，阿杰已經鉆進設備艙手動鎖死制動器。林遠望著監控屏上瘋狂跳動的錯誤代碼，突然想起那個暴雨夜——當他們第七次燒毀電機時，是阿杰冒雨去五金市場找替代軸承，而陸川在機房跑完了整夜的蒙特卡洛模擬。

當機械臂第23次精準夾起目標零件時，阿杰沾著機油的手掌拍在陸川顫抖的肩頭。示教器屏幕亮起“100%分揀成功率“的瞬間，林遠看見自己的倒影在三個專注面龐上流轉。觀眾席爆發的聲浪中，他忽然讀懂實驗室墻上那句褪色的標語——“精密配合的齒輪，從來不是靠同一轉速運轉“。

暮色中的返校大巴搖晃著穿過晚稻田，阿杰鼾聲透過運動外套傳來，陸川的平板仍在自動運行遺傳算法優化參數。林遠望向車窗外飛掠的信號塔，鐵塔頂端的風車在夕陽里緩緩旋轉，如同他們終于找到共振頻率的三葉羅茨鼓風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