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銀杏葉在晨光中鍍著金邊,林遠抱著競賽資料穿過機械樓長廊時,看見公告欄上新貼的全國賽通知在晨霧中泛著柔光。那些燙金的競賽徽標讓他想起去年省賽時,陳默老師用砂紙打磨獲獎證書邊緣的情景——細碎的木屑粘在老教授的西裝袖口,像撒了一串星屑。
教研室飄來普洱的沉香,陳默正在給年輕教師演示三坐標測量儀。陽光穿過百葉窗,在他銀灰色的發梢跳躍成細碎的光斑。“測量基準面要像麥芒般精準。“老人布滿老年斑的手掌撫過量塊,這個動作讓林遠想起父親握犁時皸裂的指節。當陳默轉身寫下“傳承“二字時,粉筆灰簌簌落在深藍中山裝肩頭,宛如初雪。
傍晚的實驗室彌漫著松節油氣息,林遠調試著新型傳動機構。示波器藍光里,他看見陳默佝僂著背修改設計圖的剪影——老人總愛用紅藍鉛筆在圖紙邊緣批注,那些力透紙背的“此處需加強“,此刻化作數據流在示波器上跳動。阿杰突然撞開門將頭盔摔在桌上:“山區小學的孩子們在看直播!“投影幕布上,孩子們沾著泥巴的手正比劃著機械臂動作。
陳默退休申請攤在會議桌上時,窗外的梧桐葉正簌簌墜落。林遠注意到老人磨破的袖口露出縫著補丁的內襯,那些細密的針腳讓他想起去年暴雨夜,陳默冒雨送來備用軸承時淋濕的肩膀?!胞溍D書館的屋頂要裝太陽能板。“老人撫摸著團隊設計的智能收割機模型,指尖在齒輪嚙合處停留,“孩子們需要光,也需要看見光的眼睛?!?/p>
告別那日,實驗室的智能農機突然自主啟動。陸川調出監控錄像,畫面里陳默布滿皺紋的手正輕觸示教器,老人渾濁的瞳孔倒映著運轉的齒輪,仿佛在與時光對話。當農機完成最后一個精準的圓周運動時,陳默的懷表從中山裝口袋滑落——表蓋內側泛黃的照片上,年輕的他正站在農機站門前,身后是成片金黃的麥浪。
全國賽決賽現場,暴雨突至。林遠握緊操縱桿時,忽然想起陳默常說的“機械的呼吸“——此刻智能農機的液壓系統正發出與老式收割機相似的轟鳴。當暴雨模糊了電子屏時,阿杰突然發現控制系統自動生成了抗干擾算法,代碼末尾竟有串熟悉的數字——那是陳默退休當天的工號。
頒獎典禮上,林遠捧著獎杯走向觀眾席。陳默坐在最后一排,膝頭攤著《機械設計手冊》,眼鏡片上反射著舞臺的追光。當林遠展開繡有“麥芒三號“的錦旗時,老人顫抖的手突然舉起——那面曾經指導過無數學生的黨旗,此刻正輕輕覆蓋在獎杯上,如同秋日最后的暖陽。
返程列車穿過隧道時,林遠凝視著車窗上的雨痕。陳默塞給他的牛皮紙袋里,除了一沓設計圖紙,還有張泛黃的便簽:“真正的智能,是讓每個齒輪都找到轉動的意義。“夜色中的麥田閃著磷火般的微光,林遠忽然明白,那些在實驗室度過的深夜,陳默早已將匠心的火種,埋進了每顆螺釘的螺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