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陽光穿透穹頂玻璃幕墻，在智能農機金屬表面折射出流動的光斑。林遠踩著防靜電鞋踏入展館時，空氣中懸浮的碳纖維粉塵突然讓他想起陳默老師打磨示波器外殼的沙沙聲——那些細碎的金屬顆粒曾粘在老人中山裝的褶皺里，像撒落的星塵。此刻，整個場館如同被拆解的巨型鐘表，數以千計的齒輪與軸承在展臺上低吟，某處突然爆發的液壓系統轟鳴，驚飛了棲息在桁架上的白鷺。

他們的“麥芒三號“停在C區17號展位，白色機身倒映著穹頂的菱形鋼架。阿杰用鹿皮擦拭著機械臂關節處的鉬鋼鍍層，金屬摩擦聲里夾雜著陸川敲擊傳感器外殼的篤篤聲——盲眼工程師正用聲波定位接觸不良的焊點。“陀螺儀校準誤差0.03°。“蘇文月的聲音從數據終端傳來，她耳后的助聽器閃著藍光，像枚微型信號燈塔。

當裁判組按下啟動鍵的剎那，林遠突然注意到機械臂根部有片反光異常。那是陳默老師焊接的加強筋板——老人總愛在焊縫處刻細小的麥穗紋路。此刻在聚光燈下，那些紋路正將光線折射成流動的金色麥浪。機械臂舒展的瞬間，阿杰的扳手突然卡在諧波減速器接縫處：“傳動比偏差0.7%！“

陸川的耳麥突然傳出尖銳嘯叫，這是他自創的聲波報警系統在示警。林遠撲向控制臺時，看見示教器屏幕正跳動著詭異的斐波那契數列——這是他們預設的故障代碼，意味著視覺識別模塊與運動控制系統發生數據對沖。“切換冗余通道！“蘇文月扯掉耳機，盲文鍵盤在掌中震顫如蜂巢，備份系統啟動的0.3秒間隙，機械臂末端正以每秒5次的頻率顫抖，像極了父親臨終前搶救的收割機。

當備用算法接管時，林遠聞到了熟悉的松香味——這是陳默老師特制的潤滑脂氣味。機械臂突然自主偏轉15°，這個角度讓蘇文月瞳孔驟縮：去年暴雨夜調試時，他們正是用這個角度避開了田埂邊的界碑。“視覺模塊在補償地形數據！“陸川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他的指尖在虛空中勾勒出等高線，仿佛又回到那些枕著示波器入眠的深夜。

觀眾席突然爆發的聲浪中，林遠看見評委席有道銀發在反光。那是去年全國賽評審組組長，此刻正舉著放大鏡觀察機械臂根部——那里藏著他們用3D打印復刻的陳默老師舊焊槍。“傳統工藝與智能算法的共生關系。“老人沙啞的點評穿透嘈雜，他胸前的銀質懷表鏈垂落，在“麥芒三號“的鈦合金外殼上敲出黃鐘大呂般的韻律。

頒獎典禮的追光燈亮起時，林遠注意到獎杯基座刻著往屆獲獎者名字。某個1997年的銅制銘牌上，“陳默“二字正在氧化邊緣泛著青綠。當他的指尖觸碰到冰冷金屬時，整個展館的智能農機突然集體啟動，數百條機械臂在空中劃出麥穗軌跡，將獲獎名單投影成旋轉的星圖。

返程航班穿越積雨云時，林遠在舷窗上發現層疊的霧凇。那是陸川留在控制臺的冷凝水汽，此刻正凝結成微型齒輪圖案。蘇文月正在用盲文針孔記錄比賽數據，她耳后的助聽器指示燈與舷窗外流星劃過的軌跡重合。阿杰的扳手在座椅扶手上敲出摩爾斯電碼，破譯后的信息是陳默老師常說的那句：“真正的智能，要讓每個零件都唱出自己的歌。“

機艙暗下來的瞬間，林遠看見舷窗外浮現出幻象：陳默老師站在金黃麥浪里，手中示教器正將星河投影成轉動的齒輪。那些他們熬過的夜、燒毀的電路板、調試到開裂的軸承，此刻都化作銀河系懸臂上某顆恒星的碎屑，在智能農機的金屬表面永恒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