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可是心有執念？”老者渾濁的眼忽然亮起來，盯著她腰間的鐵鍋，“這鍋火氣盛，倒像老衲當年斬妖的禪杖。”眉凝挑眉，業火在指尖暗涌，卻見老者往火塘里添了把松枝，劈啪聲中騰起的煙霧，竟在她掌心凝成丹砂蓮花。
“老丈可知，”她摸著鐵鍋上的血紋，“這世上最鋒利的道心，是用仇恨煉成的?！崩险邠u頭，從懷里掏出半塊燒餅，掰碎了喂給檐下凍僵的麻雀：“仇恨如爐底火，能煉丹亦能焚身。你看這火塘，沒了柴要滅，添多了要炸，唯有...”他忽然劇烈咳嗽，咳出的血沫濺在火塘里，竟化作朵朵金蓮。
眉凝的業火突然平息，她看見老者袖口露出的刺青——那是太霄宗叛徒的印記，與白滇書房暗格里的令牌紋樣相同。鐵鍋在膝頭輕輕震顫，她想起柳情說過的話：“真正的道心，應如爐上丹，經得千般炒，留得一味真?！?/p>
“老丈可曾后悔？”她撿起老者掉落的琴弦，發現是用妖靈筋腱所制，“用殺止殺，用恨止恨？”老者突然笑了，笑聲震得梁上積雪撲簌簌落下：“小友看這破廟，當年也是金瓦紅墻，供的是‘慈悲’二字。后來啊，廟塌了，佛碎了，反倒是這把胡琴，還能給麻雀唱支暖曲子?！?/p>
夜風卷著火塘火星，眉凝的倒影在殘碑上明明滅滅。她忽然想起穆夢佳臨死前的笑，柳清歡替她擋刀時的眼，還有柳情化丹前那句“我信你”。鐵鍋的業火溫柔起來，不再是灼人的烈焰，倒像是炒栗子時的文火，暖得能化雪。
“道心何須用恨凝?！彼龑⒓t繩系在老者的胡琴上，“就像炒丹，總得留把米當引子?！崩险咭汇?，看著她往火塘里扔進塊糖炒栗子——外殼帶著業火的焦香，內里卻是軟糯的甜。火星濺在他眼底，映出多年未見的清明。
離開破廟時，雪停了。眉凝摸著懷里的玉墜與桃花簪，發現它們竟已熔成枚蓮花狀的吊墜。遠處傳來老者新譜的調子，不再是“無敵寂寞”，而是首輕快的《炒丹謠》。她抬頭看天，極北的方向有流云聚成鐵鍋形狀，鍋底的蓮花紋路，正與她掌心的業火遙遙相應。
“原來道心不在殺場上，”她將鐵鍋扛在肩頭，任晨光染亮鬢角的金紋，“而在這一鏟一炒間，在這留有余溫的仇恨里。”破廟的鐘聲送她踏上新的路，懷里的吊墜輕輕發燙，像有人在說：“你看，這人間煙火，比什么道心都來得真。”
落天宗的天碑在雷雨中轟然開啟時，眉凝正用鐵鍋翻炒最后一枚“避雷丹”。青紫色的閃電劈過碑身裂紋，她看見無數筑基修士眼底的貪婪——那些目光與白滇看爐鼎時如出一轍。丹砂混著雨水滾下鍋沿，她忽然想起穆夢佳說過：“天碑里藏著的，未必是機緣，也可能是人心的墳場?！?/p>
碑內空間是片扭曲的丹爐世界，青銅鼎懸在血紅色天空下，鼎壁刻滿歷代修士的貪嗔癡恨。眉凝的鐵鍋剛觸地，就聽見白滇的笑聲從鼎底傳來：“眉凝，天碑可是用三千爐鼎血祭的殺陣，你以為能活著出去？”黑霧從鼎紋中涌出，裹著穆夢佳的帕角、柳清歡的裙碎，在她眼前晃成催命符。
“那就讓你看看，”眉凝咬破舌尖，業火順著血珠燒遍全身，“用恨煉成的丹，能炸碎多少虛妄！”鐵鍋化作三丈巨刃劈開黑霧，卻見白滇站在鼎心，周身纏繞著天碑里的怨魂——每個都是他當年親手推進丹爐的女子。她們的哭聲混著鼎鳴，竟凝成與眉凝一模一樣的虛影。
“這些孤魂野鬼，都在等你做伴?！卑椎崽?，怨魂們張開利爪撲來。眉凝的業火在鐵鍋邊緣爆成蓮花，卻在觸及虛影時驟然熄滅——每道怨魂眼中，都映著她在破廟、在連山城、在極北冰窟的模樣。她忽然明白，這些不是白滇的傀儡，而是她心中未愈的傷口。
“原來最該殺的，”她的聲音混著鼎內轟鳴，“是不敢面對過去的自己?！辫F鍋突然輕如鴻毛，她揮袖間灑出的不是靈力，而是柳情的內丹殘片、穆夢佳的糖紙、柳清歡的雪蓮種子。業火在這些信物上騰起溫柔的光，怨魂們的利爪在光中化作蝴蝶，翅上印著她們生前最愛的花色。
白滇的震驚化作黑霧暴走，鼎內空間開始崩塌。眉凝踩著鐵鍋掠過鼎壁，看見當年被白滇刻下的名字正在業火中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她用鍋鏟新刻的字：“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當鐵鍋重重砸在鼎心時，天碑空間的裂痕里漏出外頭的陽光——那是落天宗的晨陽，比極北的雪、連山城的霧，都要溫暖幾分。
“你輸了。”她看著白滇化作黑霧消散，鼎內怨魂乘著光蝶飛出天碑。白滇的最后一縷黑霧掠過她耳畔，竟帶著從未有過的釋然：“原來真正的無情丹，是放過自己?！碧毂谏砗箝]合時，眉凝摸向胸口——那里不再有灼燒的恨，只有爐底余溫般的坦然。
天碑內的丹爐世界在重啟時滲出墨色，眉凝的鐵鍋剛碾過滿地光蝶，就見柳情抱著劍坐在鼎紋裂痕處。他的青衫染著新血，劍穗上的露水還在往下滴，像極了破廟雨夜那個為她擋刀的少年。
“眉凝，跟我回黑風谷?！彼ь^時，眼尾紅得要滴血，“那里的野花開了，比太霄宗的都好看?！焙陟F在他身后聚成妖靈利爪，卻被他用劍身輕輕掃開——就像當年替她拂去肩頭落英的模樣。
鐵鍋在掌心震顫，眉凝看見他心口的傷口——正是白滇那道致命一擊的位置。業火在眼底明明滅滅，她想起系統里柳情的好感度條，想起他化丹時那句“我信你”，更想起天碑外穆夢佳的血、柳清歡的淚。
“你不是他?！彼穆曇舯榷鹊谋膺€冷，“他不會用這種眼神騙我。”柳情的笑意凝滯在嘴角，黑霧從他腳底蔓延，露出藏在靴底的丹紋——那是白滇用來操控傀儡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