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希望我是。”傀儡柳情逼近，劍刃擦過她鬢角，“你不敢殺我，就像不敢面對自己對他的利用。”眉凝的業(yè)火突然暴走，鐵鍋劈開他的劍勢時，竟濺出與柳情內丹相同的金光——天碑在吞噬她的記憶，用最狠的刀，剜她未愈的疤。

“我確實利用過他。”她的鐵鍋抵住傀儡咽喉，看見他眼底閃過的怔忪，“但我也真心想過，帶他去看連山城的糖炒栗子。”業(yè)火在劍尖爆開，傀儡的身體碎成光點，卻在消散前握住她的手，掌心躺著枚帶血的玉墜——正是她隨手送他的那枚碎玉。

“原來你知道。”傀儡的聲音混著柳情與白滇的重疊，“他從來都知道。”鼎內空間再次崩塌，眉凝攥著玉墜，看著傀儡化作的光點聚成柳情最后的笑容。那笑容里沒有恨，只有釋然，像他當年在破廟說“我信你”時一樣。

天碑外的陽光刺破鼎紋時，眉凝的業(yè)火已凝成純白。她摸著玉墜上新生的蓮花紋路，想起老者說的“留把米當引子”——原來最鋒利的道心，不是用恨煉成的刀，而是敢直面自己的愧與痛，像炒丹般將它們翻煎、揉碎，最后熬成一味清甜。

落天宗的修士們看見她走出天碑時，鐵鍋上沾著星點金光，鬢角的業(yè)火金紋褪成了溫柔的丹砂色。有人想問天碑內的機緣，卻見她攤開掌心，那里躺著半塊碎玉，碎玉里映著的，不是殺戮，而是某個少年在花海中，第一次為她彎腰撿發(fā)簪的模樣。

“有些戰(zhàn)斗，”她將玉墜收入懷中，任鼎內的風掀起裙角，“從來不是為了贏，而是為了讓自己，能帶著愧疚，好好活下去。”鐵鍋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她忽然明白，柳情用命為她鑄的道心，從來不是讓她成為無敵的丹師，而是讓她在這混沌世間，始終能守住那一點，被恨包裹著的，最真的溫柔。

天碑內的丹爐世界第三次重啟時，天地倒懸如翻扣的鐵鍋。眉凝踩在鼎底的倒影上，看著另一個自己從業(yè)火中走來——那人穿著她初入落天宗時的粗布圍裙，鬢角沒有業(yè)火金紋，眼里卻燃著比極北冰窟更冷的霜。

“你以為殺了白滇、斬了傀儡，就能贖清罪孽？”鏡像眉凝的鐵鍋滴著黑血，鍋底刻滿她親手寫下的“恨”字，“柳情的內丹、穆夢佳的命、柳清歡的血，哪一樣你還得起？”黑霧從鏡像腳下漫出，裹著她每次揮鍋時默念的“對不起”，在半空凝成血色鎖鏈。

業(yè)火在真眉凝掌心暗涌，卻再無從前的暴烈。她看著鏡像圍裙角的焦痕——那是周蕓琴第一次炒糊栗子時濺的油，此刻卻黑得像塊疤。“還不起，便不還了。”她的聲音混著鼎內的回音，“但我能帶著它們，好好活著。”

鏡像的攻擊如暴雨傾盆，每一道業(yè)火都夾著她午夜夢回時的驚喘。眉凝揮鍋格擋，卻在觸及鏡像手腕時愣住——那里沒有鐵鍋胎記，只有道細長的刀疤，像極了她在太霄宗地牢里，用碎瓷片刻下的倒計時。

“你看，”鏡像趁機將她壓在鼎壁上，黑血滴進她領口，“你根本不是什么丹道奇才，不過是個被仇恨推著走的可憐蟲。”眉凝忽然笑了，笑聲震得血色鎖鏈簌簌掉落。她想起穆夢佳說過的“丹蔻紅”，想起柳清歡石榴裙上的并蒂蓮，甚至想起周蕓琴袖口的銀鐲碎光。

“對，我是可憐蟲。”她反手握住鏡像的鐵鍋，業(yè)火在相觸處爆出金紅雙色，“但我也是那個能把苦恨炒成甜丹的人。”當兩柄鐵鍋同時炸裂時，鏡像的身體碎成萬千光點，每一點都映著她生命里的微光：柳情的玉墜、穆夢佳的糖紙、柳清歡的雪蓮，還有破廟老者的半塊燒餅。

天碑空間在碎裂聲中露出真容——哪里是什么丹爐，分明是座裝滿記憶的灶臺。眉凝踩著滿地星光，看見中央立著塊無字碑，碑底積著層細粉，像是無數(shù)次炒丹落下的丹砂。她用指尖蘸粉，在碑上畫了朵蓮花，花瓣間藏著三個小字：“我值得”。

天碑第四關的空間是座懸浮的丹室，青銅傀儡捧著玉盤立于中央，盤內擺著三枚血色丹丸。眉凝剛踏入門檻，傀儡便開口了，聲線竟是柳情、穆夢佳、白滇的混合體：“請選一枚丹丸，答三問。”

她指尖撫過鐵鍋胎記，選了最左那顆——丹丸表面凝著桂花糖霜，像極了穆夢佳送她的糖糕。傀儡的第一問隨之砸來：“柳情用內丹換你命時，你可有過一瞬心動？”業(yè)火在丹丸上跳了跳，映出破廟雨夜他替她擋刀的臉。“有。”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很輕，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楚，“但那時我只當是爐鼎的憐憫。”

第二枚丹丸泛著冷光，傀儡的聲音轉為白滇的陰柔：“穆夢佳替你死時，你是否覺得她蠢？”丹丸在掌心發(fā)燙，她想起少女茜素紅羅裙上的血，想起那句“他說我是特別的”。“不是蠢。”鐵鍋把上的紅繩突然繃直，“是我們都曾信過，這世上有不帶算計的真心。”

第三枚丹丸漆黑如墨，傀儡終于露出柳清歡的聲線：“若能重來，你還會讓他們卷入你的劫嗎？”眉凝閉上眼，看見柳情化丹時的星光，穆夢佳墜落時的笑，柳清歡替她擋刀時的淚。“會。”她睜眼時，業(yè)火已將丹丸燒成灰燼，“但我會更早揮起鐵鍋，把所有陰謀碾碎在萌芽里。”

傀儡轟然倒塌，露出丹室深處的無字碑。碑上浮現(xiàn)金色篆文，卻在觸及她的業(yè)火時碎成“無情道”三字。眉凝望著這三個字，想起破廟老者的胡琴、連山城的糖炒栗子、極北冰窟的雪蓮——原來最鋒利的無情，不是斬盡七情，而是看過所有真心與背叛后，仍能守住心底那口溫熱的鍋，不被仇恨熬干。

“我選無情道。”她將鐵鍋鄭重放在碑前，鍋底的蓮花紋路與碑上金光共鳴，“但我的無情，要帶著他們的溫度。”話音落時，鐵鍋竟化作流光融入她體內，在丹田處凝成一枚跳動的金丹，丹體表面隱約可見糖炒栗子、桃花簪、玉墜的紋路。

走出天碑時，月已上梢。落天宗的燈籠次第亮起，照見她鬢角的丹砂紋淡成了透明，唯有眼底多了層琉璃般的清透。有人問無情道為何物，她摸向心口的金丹，那里既有業(yè)火的灼熱，也有糖霜的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