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無邊的黑暗。
穆清清感覺自己漂浮在虛無之中，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襲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千萬根針在扎她的肺部。
發(fā)生了什么？
她努力回想。
幽冥殿襲擊……
黑袍人…夜闌……
夜闌！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混沌。
穆清清掙扎著想要睜開眼睛，但眼皮沉重如鉛。
她試圖調(diào)動靈力，卻發(fā)現(xiàn)體內(nèi)空空如也，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抽干了。
“堅持住…求你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穿透黑暗，低沉沙啞，帶著前所未有的顫抖。
是夜闌，但又不像是夜闌——那個總是冷靜自持的夜闌，何時會用這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說話？
穆清清想回應(yīng)他，想告訴他自己沒事，但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她只能被動地感受著——夜闌有力的臂膀抱著她，快速移動帶來的風(fēng)聲呼嘯而過，還有他胸膛傳來的劇烈心跳。
“快到了…再堅持一會兒……”
夜闌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穆清清的意識再次沉入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刺骨的寒意將她驚醒。
這次，她終于勉強(qiáng)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陌生的山洞，洞頂垂掛著晶瑩的鐘乳石，散發(fā)著幽幽藍(lán)光。
她躺在一塊平坦的石臺上，身下墊著夜闌的外袍。
而夜闌本人跪在一旁，雙手懸在她身體上方，源源不斷的靈力正注入她體內(nèi)。
“夜…闌……”穆清清艱難地擠出兩個字，聲音細(xì)如蚊蚋。
夜闌渾身一震，立刻俯身靠近：“清清？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他的臉近在咫尺，那雙總是深邃冷靜的眼睛此刻布滿血絲，眼角還有未干的淚痕。
穆清清從未見過這樣的夜闌——脆弱、慌亂，仿佛天塌了一般。
“嗯……”她微弱地點頭，隨即被一陣劇痛擊中，忍不住呻吟出聲。
“別動?！币龟@的聲音輕柔得不可思議，“你的內(nèi)臟受損嚴(yán)重，我需要先穩(wěn)住傷勢?！?/p>
穆清清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狀況有多糟——胸前大片血跡已經(jīng)干涸，衣服被撕開，露出下面猙獰的傷口，周圍皮膚呈現(xiàn)不祥的紫黑色。幽冥殿的法術(shù)不僅造成物理傷害，還帶有某種腐蝕性毒素。
“玄靈宗……”她艱難地問。
夜闌的表情一沉：“幽冥殿暫時退去了，但損失慘重。玄微子師兄掩護(hù)我們離開，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封閉山門?！?/p>
他省略了很多細(xì)節(jié)，但穆清清能猜到——玄靈宗肯定傷亡不小。
而這一切，某種程度上是因為她……
“對不起……”淚水從眼角滑落。
“傻丫頭。”夜闌輕輕擦去她的眼淚，“該道歉的是那些雜碎，不是你?！?/p>
他的手指溫暖而粗糙，與靈體狀態(tài)時的冰冷觸感截然不同。
穆清清貪戀這片刻的溫柔，但一陣劇痛再次襲來，她忍不住蜷縮起來。
“忍著點?！币龟@的聲音繃緊了，“毒素開始擴(kuò)散了，我必須……”
他的話戛然而止。
穆清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自己傷口周圍的血管開始泛起詭異的銀光，像是有水銀在皮膚下流動。
“這是……”
“鏡族血脈?！币龟@的聲音帶著驚訝，“它在抵抗毒素?！?/p>
確實，那些銀光所到之處，紫黑色漸漸褪去。
但這個過程極其緩慢，而且似乎給穆清清帶來了更大的痛苦——她咬緊牙關(guān)，全身發(fā)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清清……”夜闌握住她的手，聲音里滿是心疼，“我能幫你，但需要你的配合?！?/p>
穆清清點點頭，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
“我們嘗試靈力共鳴?！币龟@解釋，“我的靈力可以催化你的血脈之力，加速排毒過程。但這會很痛……”
“做…吧……”穆清清擠出一個顫抖的微笑，“相信…你……”
夜闌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他沒再多言，雙手輕輕覆在穆清清的傷口上方，開始緩緩注入靈力。
起初，只是一絲微弱的能量流。
但當(dāng)夜闌的靈力接觸到那些銀光時，異變突生——穆清清體內(nèi)的鏡族血脈像是被點燃了一般，爆發(fā)出耀眼的銀白色光芒！
與此同時，夜闌的靈力也自動變成了熟悉的暗色，兩股能量交織旋轉(zhuǎn)，形成一個銀黑色的光繭，將兩人包裹其中。
“?。 蹦虑迩鍛K叫一聲，身體弓起。
這種痛苦遠(yuǎn)超想象，仿佛每一寸血肉都在被撕裂重組。
夜闌立刻收手，但為時已晚——靈力共鳴已經(jīng)自發(fā)進(jìn)行，無法中斷。
他只能緊緊抱住穆清清，在她耳邊不斷低語：“堅持住…很快就好了…我在這里……”
奇跡般地，痛苦開始減輕。
穆清清感到一股暖流從心臟流向四肢百骸，所到之處疼痛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充盈感。
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能“看”到體內(nèi)的情況——那些受損的內(nèi)臟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幽冥殿的毒素被銀光包裹、分解，最終化為黑煙排出體外。
“這是…靈視？”她喃喃道。
“不?！币龟@的聲音帶著驚嘆，“是鏡族的天賦‘內(nèi)視’。你能直接觀察自己的身體內(nèi)部?！?/p>
隨著傷勢好轉(zhuǎn)，穆清清的意識也越來越清晰。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和夜闌正處在一個銀黑色的光繭中，兩人的靈力完美交融，形成了一個獨立的小世界。
“我們的靈力共鳴…升級了？”她好奇地問。
夜闌點點頭，眼中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鏡族血脈與我的靈力產(chǎn)生了更深層次的共振。這種狀態(tài)…理論上只有靈魂伴侶才能達(dá)到?！?/p>
靈魂伴侶？
穆清清心頭一跳，臉頰發(fā)燙。
夜闌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輕咳一聲轉(zhuǎn)移話題：“感覺怎么樣？能坐起來嗎？”
在夜闌的攙扶下，穆清清慢慢坐起身。胸前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大半，只剩下淡淡的銀痕。
她嘗試調(diào)動靈力，驚喜地發(fā)現(xiàn)不僅恢復(fù)了，還比之前更加渾厚。
“這太神奇了……”
“鏡族血脈的自我保護(hù)機(jī)制?！币龟@解釋道，“越是瀕臨死亡，越能激發(fā)潛能。不過……”
他嚴(yán)肅起來：“這種能力不能濫用。每次激活都會消耗大量生命力?！?/p>
穆清清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這是哪里？我們不是在玄靈宗……”
“幻月秘境?！币龟@回答，“原計劃是子時出發(fā)，但你受傷太重，我只能提前帶你過來。”
他簡單描述了之后的經(jīng)過——抱著昏迷的她一路殺出重圍，按照玄微子給的地圖找到秘境入口，然后……
“然后你一直在這里為我療傷？”穆清清問。
夜闌默認(rèn)了，眼下淡淡的青黑顯示他已經(jīng)很久沒休息。
穆清清心頭一暖，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臉頰：“謝謝你……”
夜闌愣了一下，隨即握住她的手，輕輕貼在臉上：“別說傻話?！?/p>
兩人在光繭中靜靜相擁，誰都不想打破這片刻的安寧。
最終，是夜闌先開口：“我們得抓緊時間。幽冥殿雖然暫時退去，但肯定會卷土重來?；迷旅鼐畴m然隱蔽，但并非絕對安全?！?/p>
“我們要在這里躲多久？”
“直到你完全恢復(fù)，并且我們掌握更高階的靈力共鳴技巧。”
夜闌站起身，順手將穆清清也拉起來：“玄微子師兄在秘境中留了一處居所，跟我來?！?/p>
光繭隨著兩人的動作逐漸消散。
穆清清這才看清他們所在的全貌——這是一個巨大的天然溶洞，中央有一潭幽藍(lán)的湖水，四周石壁上鑲嵌著發(fā)光的晶體，將整個空間照亮如白晝。
“好美……”穆清清不禁感嘆。
夜闌指向湖對岸：“那邊有個通道，通向我們的臨時住所?！?/p>
他本想攙扶穆清清，但她搖搖頭，表示自己可以走。
鏡族血脈的覺醒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好處——她的身體不僅傷勢痊愈，連帶著感官都變得更加敏銳。
她能聽到遠(yuǎn)處水滴落入湖面的聲音，能看清石壁上最細(xì)微的紋路，甚至能感知到空氣中靈力的流動方向。
沿著湖邊小徑前行，兩人來到一個狹窄的洞口。
穿過曲折的通道后，眼前豁然開朗——一片被環(huán)形山壁包圍的小山谷，中央是一座精致的木屋，周圍種滿了奇花異草。
“這是……”
“玄靈宗歷代掌門的秘密休憩之所?！币龟@解釋，“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p>
木屋雖不寬敞，卻是一應(yīng)俱全。
下層設(shè)明堂廚灶，上層列兩間靜室。其間桌椅幾榻皆以古法制就，漆色溫潤，纖塵不染，顯是常有人拂拭打理。
“餓了吧？”
夜闌指向廚灶：“那里有儲備物資，我去準(zhǔn)備些吃的。你上樓休息，左手邊那間是你的。”
穆清清確實又餓又累，但她更想知道夜闌接下來的計劃：“然后呢？我們在這里做什么？”
“修煉?！币龟@簡短地回答，“靈力共鳴的更高階應(yīng)用。幽冥殿的下次進(jìn)攻只會更猛烈，我們必須做好準(zhǔn)備?！?/p>
他的眼神變得冷峻，穆清清知道他想起了什么——那些黑袍人，玄靈宗的傷亡，還有她差點死去的場景……
“夜闌。”她輕聲喚道，“我沒事了。真的?！?/p>
夜闌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平復(fù)情緒：“…我知道。去吧，休息會兒。飯好了我叫你?！?/p>
穆清清點點頭，拾級而上。
推得房門，但見一室清雅——云榻臨窗，書案生香，一方小軒正對千巖競秀。
榻頭整整齊齊疊著套素羅衣裙，尺寸竟似為她量身而制，針腳間猶帶新焙的暖香。
“玄微子掌門準(zhǔn)備的？”穆清清拿起衣服，發(fā)現(xiàn)質(zhì)地柔軟舒適，是上好的靈蠶絲制成。
……
簡單洗漱后，穆清清換上干凈衣服，倒在床上。
疲憊如潮水般涌來，她幾乎立刻就睡著了。
夢中，她站在一片銀白色的空間里，面前是一面巨大的鏡子。
鏡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一個陌生的美麗女子——烏發(fā)如瀑，眉眼如畫，一襲白衣勝雪。
“蘇璃…前輩？”穆清清試探著問。
鏡中女子微微一笑，那笑容溫柔而哀傷：“終于見面了，我的孩子?！?/p>
“您的…孩子？”穆清清困惑不已。
“鏡族血脈代代相傳，你是我血脈的延續(xù)。”
蘇璃輕聲解釋：“當(dāng)年我預(yù)感到大限將至，便分出部分精血，通過秘法送入輪回…為的就是這一天?！?/p>
“什么……意思？”
“幽冥殿的目標(biāo)從來不只是通靈之體。”蘇璃的表情變得嚴(yán)肅，“他們想利用鏡族血脈打開‘鏡界之門’，獲取門后的禁忌力量。”
穆清清想起玄微子說過類似的話：“那扇門真的存在？”
“存在，但位置只有鏡族族長知道?！碧K璃點頭，“我的父親，也就是上一任族長，在臨終前將這個秘密傳給了我。而現(xiàn)在……”
她伸出手，似乎想穿過鏡面觸碰穆清清：“該由你來守護(hù)它了。”
“我？可我不知道……”
“血脈會指引你?！碧K璃打斷她，“當(dāng)你真正需要時，答案自會出現(xiàn)。而現(xiàn)在，你需要學(xué)習(xí)如何控制這份力量?！?/p>
鏡中景象突然變化，顯現(xiàn)出一系列復(fù)雜的法訣和心法。
穆清清本能地記下每一個細(xì)節(jié)，仿佛這些知識本就存在于她的血脈中，只是被暫時遺忘。
“時間不多了?！碧K璃的聲音開始飄遠(yuǎn)，“記住，夜闌是你最堅實的后盾，但最終的考驗…必須由你獨自面對……”
“等等！”
穆清清急切地伸手，卻只碰到冰冷的鏡面：“還有什么考驗？鏡界之門在哪里？”
沒有回答。
鏡中的蘇璃漸漸模糊，整個空間開始崩塌……
“清清？醒醒?！?/p>
夜闌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
穆清清猛地坐起，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被汗水浸透，心臟狂跳不止。
“做噩夢了？”夜闌坐在床邊，眉頭緊鎖。
穆清清搖搖頭，將夢中的經(jīng)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夜闌聽完后沉默良久，表情復(fù)雜難辨。
“那不是普通的夢?！彼罱K說道，“是血脈傳承。蘇璃…她在通過鏡族特有的方式教導(dǎo)你?！?/p>
“所以…我真的是她的……”
“某種意義上的后裔?！币龟@點頭，“難怪我們的靈力共鳴會如此特殊。你的血脈中本就有一部分與她同源?！?/p>
穆清清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這個事實解釋了很多事——為什么夜闌的靈體會被她吸引，為什么他們的靈力能完美融合……
但同時也帶來了新的問題：蘇璃所說的“最終考驗”是什么？鏡界之門又在哪里？
“先別想那么多。”夜闌似乎看穿了她的思緒，“飯好了，下去吃點東西吧?！?/p>
樓下八仙桌上陳著兩碟時蔬一盅羹湯，雖非珍饈美饌，卻自有一縷人間煙火香。
穆清清執(zhí)箸品嘗，竟覺滋味清鮮，不由抬眸訝然：夜闌居然會做飯？而且味道相當(dāng)不錯。
“昔年隨師門入山采藥，風(fēng)餐露宿間學(xué)得些粗淺功夫?！币龟@輕描淡寫地解釋，“蘇璃也擅調(diào)理這些山野時鮮，她教了我不少?！?/p>
提到蘇璃，他的語氣平靜自然，不再像以前那樣充滿痛苦。
穆清清偷偷觀察他的表情，發(fā)現(xiàn)只有淡淡的懷念，再無撕心裂肺的悲傷。
“怎么了？”夜闌注意到她的目光。
“沒什么?！蹦虑迩宓皖^扒飯，“只是…你提到蘇璃前輩時，好像不那么難過了?！?/p>
夜闌放下筷子，認(rèn)真地看著她：“三百年的執(zhí)念，是時候放下了。何況……”
他頓了頓：“她選擇以另一種方式存在，通過你。”
這句話讓穆清清心頭一熱。
她鼓起勇氣問出了那個一直想問的問題：“夜闌，我和蘇璃前輩…在你心里……”
話未說完，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整個木屋都震動起來，碗碟嘩啦啦摔碎在地。
“怎么回事？”穆清清跳起來。
夜闌已經(jīng)閃到窗邊，臉色驟變：“不好！幽冥殿找到秘境入口了！”
穆清清跑到他身邊，只見山谷上方的天空出現(xiàn)了一道裂縫，如同鏡子破碎般蔓延。透過裂縫，隱約能看到黑袍人的身影。
“怎么可能……”她難以置信，“玄微子掌門不是說這里絕對安全嗎？”
“除非有人泄露了位置。”夜闌的聲音冰冷刺骨，“玄靈宗內(nèi)有內(nèi)鬼。”
又是一陣劇烈的震動，裂縫越來越大。
夜闌當(dāng)機(jī)立斷：“收拾必需品，我們得立刻轉(zhuǎn)移！”
“去哪里？”
“秘境深處。”夜闌快速說道，“那里有處古跡，或許能暫時躲避?！?/p>
兩人匆忙收拾了一些食物和藥品。
臨走前，夜闌從墻上取下一把長劍扔給穆清清：“拿著，可能會用得到?！?/p>
穆清清接住劍，驚訝地發(fā)現(xiàn)它出奇的順手，仿佛是為她量身定制的。
劍身細(xì)長輕盈，劍柄上刻著精致的云紋，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銀光。
“這是……”
“流云劍?！币龟@已經(jīng)沖出門外，“蘇璃當(dāng)年的佩劍?，F(xiàn)在，它是你的了?！?/p>
穆清清握緊劍柄，感受到一股奇異的溫暖從掌心傳來，仿佛劍中有什么在回應(yīng)她的觸碰。
來不及多想，她快步跟上夜闌，向山谷深處奔去。
身后，天空的裂縫已經(jīng)擴(kuò)大到可怕的程度，黑袍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