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貝一直都知道，Carlos不是那種輕易離開的人。

哪怕他早就搬去了日本，哪怕他們已經分手快兩年了，他的名字依然偶爾會出現在她的手機通知欄上——有時是Instagram的點贊，有時是一句深夜的“missyourvibe”。

他們的故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當初在深圳認識Carlos的時候，她還沒從前一段情傷里徹底走出來，而Carlos就像個帶她進入另一個世界的人。會帶她去香格里拉頂樓喝overpricedcocktail，送她第一次穿上高跟鞋走進高級餐廳，點紅酒時一臉熟練地說出年份和產區。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所謂的“約會”也可以有這樣多的層次與儀式感。

但Carlos是流動的。他在深圳做了兩年生意后，因為工作簽證和家庭安排去了日本，并且決定定居。他沒有求她一起過去，也沒有做出任何承諾。但他們和平分手，保持聯系。就像兩個站在各自岸邊的人，偶爾會朝對岸揮揮手。

這天晚上，練完舞已經十點半，金貝走出舞室，疲憊卻清醒。她低頭看到Carlos發來的消息：

【Carlos】

“你最近發的視頻跳得好棒。好久沒見你笑得那么自然了。”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了語音通話。

“Hey，”他接得很快，語氣溫柔，“quesorpresa.”

她輕輕笑了：“你還沒睡？”

【Carlos】

“剛在處理點文件。你怎么突然想打給我？”

她沒有馬上回答，只是靜靜聽他那邊窗外的風聲。東京的春天已經到了吧，她想。

“我……最近遇到一個人。”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Carlos沒有笑，也沒有故意調侃他最擅長的flirting。他只是輕聲說了句：

【Carlos】

“Tellme.”

“他是個美國人，在深圳教生物。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gaga，他留著臟辮一樣的長頭發，膚色很健康，看起來不像三十七歲。”

【Carlos】

“Thirty-seven?That’smature.”

“是啊，可是……他講話一點都不油，也不熱情。”金貝聳了聳肩，“甚至可以說，完全不flirty。我們第一次吃飯像是在面試，話題都很正經，他問我怎么選擇英語老師這個職業，我問他為什么喜歡生物。”

Carlos輕笑了一下：“他怎么回答？”

“他說他小時候超喜歡觀察螞蟻，喜歡看它們怎么搬東西、怎么排隊。他還說螞蟻是‘superorganism’，一個比人類還高級的社會系統。”

【Carlos】

“Ohwow.That’s...intense.”

“我當時都聽懵了。”她也笑出聲，“但他眼睛真的在發光。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就是他講得自己都入迷了，我都不好意思打斷他。”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一點：“我也不知道我在干嘛。這次我就……想要藏起來。”

【Carlos】

“藏起來，是因為害怕結果，還是因為你太在意？”

她沉默幾秒：“都有吧。你知道我爸媽的事，他們根本不接受外國人。我不想騙他們，但我也不敢說。我媽那天看到我發家庭群的那張西餐晚餐照，一直追問我和誰去的。我只能說是朋友。”

【Carlos】

“你懂你不是在做錯事吧？你只是想保護somethingfragile.”

金貝抿著嘴沒說話。

她心里當然知道，艾迪還遠遠算不上什么“感情對象”。他們甚至連“正在了解”的頻率都稱不上高。他不愛發信息，不夸她漂亮，不評價她跳舞。她很久以前就習慣了從外界獲得贊美來建立自信，現在卻發現那一套在艾迪身上完全行不通。

“他不評論我的視頻。”她忽然說，“以前我一發跳舞視頻，不是說‘sosexy’就是‘queen’。可他不會。他只是偶爾點個贊，從來不留言。”

【Carlos】

“He’snotlikeyourusualguys.Andmaybethat’sagoodthing.”

“有時候我也覺得是。但我又會忍不住想：如果我不是跳舞那么性感，他會不會更喜歡我？如果我不是英語老師，是不是就能聽懂他講的政治？”

“他聊政治？”Carlos挑了下眉。

“超級愛聊。他喜歡聊什么美國醫保制度的問題，民主黨和共和黨的立場，言論自由怎么被濫用……我都聽不懂。為了能跟他交流，我這幾天開始看英文的政治頻道，看podcast，還去查什么是electoralcollege。你敢信？”

Carlos沒有立刻回話。大概他也聽出了她話語中的不安。

【Carlos】

“你是為了懂他，而不是取悅他，對吧？”

她沒有回答，但心里泛起一陣酸楚。

“我不知道。”她輕聲說，“我以前總以為自己已經夠獨立，夠酷了。可遇到他，我才發現，我的安全感還是依賴于回應。一個不回你消息的人，就能把你搞得自我懷疑。”

Carlos的語氣忽然柔了下來：

【Carlos】

“Listentome，Bebé.你已經做得很棒了。你跳舞、你工作、你思考這些問題，都是因為你想讓自己變得更好。而不是因為你不夠好。Don’tforgetthat.”

她鼻子一酸，趕緊吸了吸氣。

“謝謝你。”她輕聲說，“我其實也不知道這段關系會不會走遠。但我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Carlos沒有打擾她的情緒，只是安靜地說：

【Carlos】

“Ifitturnsouttobesomethinggood，I’llbehappyforyou.Andifitdoesn’t，youknowI’llstillbehere.”

金貝輕輕“嗯”了一聲，然后擦了擦眼角，起身朝家走去。

夜風吹在她的舞衣上，涼而不冷。

她知道自己還站在岸邊，但她已經把一只腳，踏進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