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清明放幾天假？”

艾迪一邊翻著手機地圖一邊隨口問道，語氣輕松，像是在計劃下一頓飯該吃什么一樣。

金貝正坐在床邊，對著電腦編輯論文里的引文格式。論文的截止日期近在眼前，但她的注意力被這句話瞬間拉走了。她愣了愣：“清明啊……放四天，我周三交完論文就自由了。”

“Perfect.”艾迪轉過頭來笑了，“我們去趟桂林吧？”

這句話像石子落入水面，讓她心頭泛起一圈圈波紋。旅行？兩個人，一起？不是說說，而是真的去訂車票、訂酒店的那種“旅行”？

她遲疑地看著他：“你是說……那種會一起住、一起玩四天的……旅行？”

艾迪眨了眨眼，“當然啦，不然我自己去干嘛。我想跟你一起看風景，吃好吃的，看你在小河邊發呆的樣子?！?/p>

他這人總能在她猶豫的時候，用一句話輕描淡寫地抹去她所有小心翼翼的顧慮。

金貝還是個大四學生，正在為畢業論文焦頭爛額。雖然離畢業只有不到兩個月，但她的身份還掛在校園里，她依然住在女生宿舍、偶爾偷偷逃掉早八、還沒真正工作，對未來有種朦朧又混亂的期待和焦慮。

艾迪是她相識半年多的男生，年紀大她幾歲，工作穩定，常穿一身淺色襯衫，偶爾帶點胡渣。他目前在深圳一家外企工作，常跑各地，幾乎每個月都要飛兩三次。他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浪漫主義者，卻總能給她一種“生活可以很簡單”的錯覺。

她害怕這種錯覺。

害怕兩人旅行后發現，原來彼此并不合適。

她有一堆生活上的小癖好：

洗澡不能有頭發掉在地上、不喜歡人碰她的化妝包、枕頭位置一定要和被子對齊……她連室友都不知道她有多講究。

她很怕太靠近之后，那些小細節會暴露出一個“難搞”的自己。

“你確定要跟一個寫論文寫到崩潰邊緣的大四女學生去旅行嗎？”她笑著試圖開個玩笑掩飾不安。

艾迪走過來，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臉，“確定啊，最好你一邊寫一邊發脾氣，我還能研究一下你的極限。”

她翻了個白眼，但嘴角已經忍不住微微翹起。

清明節的火車票搶得不容易，他們最后只搶到了一班早上六點半出發的。

金貝在前一晚折騰到兩點還沒睡，半夢半醒地趕去火車站時，整個人靠在Eddie胳膊上簡直像一灘泥。

他倒是興奮得不行，路上一直念叨著：“等到了陽朔我們去騎電動車，我想騎去十里畫廊那邊看看……”

她迷迷糊糊說：“你這精神是怎么來的……”

“因為我要和你一起旅行啊?！?/p>

車廂里的空調有點冷，他默默把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腿上。她假裝沒注意，但心里其實是有點甜的。

桂林第一天的插曲來得特別快。

他們抵達民宿后，金貝終于卸下疲憊，開始整理行李。她把毛巾、潔面乳、一次性拖鞋按順序擺在洗手間，又去找前臺要了一張干凈的浴巾。

艾迪則坐在沙發上刷手機，嘴里還哼著歌。

她小心地問：“你晚上洗完澡，拖鞋可以不要踩進臥室嗎？”

艾迪一愣，“?。课也皇且恢贝┲闲M來的嗎？”

她語速頓了頓，輕輕說：“我不太能接受床上沾灰……”

他點點頭：“好，沒問題?！?/p>

她松了口氣。但第二天早上他一邊打哈欠一邊從床上跳下來時，忘記換鞋就踩到地毯了。她的臉一下子拉長，卻又不想掃興，只能憋著火氣出去買咖啡。

回來的時候，他已經主動卷起地毯在陽臺上拍灰了，還一臉無辜地說：“我今天腦子沒上線，你別生氣。”

她本來還想冷處理一下，結果笑出聲。

他們在陽朔遇到一場突如其來的陣雨，兩人騎電動車剛穿過山路，一下子被困在路邊的破亭子里。

“完了，我包里相機都濕了?！苯鹭愐贿叢樘鞖?，一邊沮喪地看著天空。

艾迪倒是在一旁淡定地吃零食：“雨停了我們去酒吧街喝杯酒?！?/p>

“你帶零食了？”

“當然。”他說，“和你出去旅行我早知道會出狀況，早有預感。”

她看著他那副從容的樣子，突然有點羨慕。他好像從不擔心未來，也不焦慮現在——他只活在當下，把每一次出行都當成是最后一次冒險。

而她呢？她還在等畢業證、等單位消息、等父母放手……她太像一個“還沒放開手的成年人”。

但也許，正是因為他們不一樣，才讓彼此著迷。

那晚，兩人坐在陽朔西街的河邊，聽著吉他聲斷斷續續飄來。

艾迪看著她，問：“你以后畢業了……想在哪兒？”

她看著眼前的水面輕輕說：“我其實不知道。我很多事情還沒弄明白。我不確定我喜歡深圳這種快節奏，也不確定我能留下來?！?/p>

他點頭，“我懂。其實我也沒打算在深圳待太久。”

“你不是說你很喜歡那邊的建筑嗎？”

“我喜歡那里的生活，但……我也知道我永遠不可能真正settledown。我太喜歡走來走去了?！?/p>

她沒說話，心里某個地方輕輕動了一下。

也許他們就像此刻的兩艘小船，在桂林這條河上相遇并肩一段時間。

但之后會去哪、能不能靠岸——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