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砸在水里，像一根銀針刺破黑暗。溫予白蹲在濕滑的碼頭邊緣，乳膠手套已經浸透了冰冷的水。死者的金發在水中散開，如同某種詭異的水生植物，雪白的連衣裙隨波輕蕩，讓她想起博物館里那幅《奧菲莉亞》的復制品。

“死亡時間約在昨晚十點到凌晨兩點。“她對著錄音設備說，聲音壓過了雨聲，“初步判斷溺水，但...“

她的鑷子輕輕撥開死者耳后的發絲，一個微小的紋身露了出來——紫色的鳶尾花，只有米粒大小，精致得不像普通紋身店的產物。

“溫醫生！“岸上的警員喊道，“省廳的專家到了。“

溫予白頭也不抬：“讓他等五分鐘，我在取證。“

“兇案現場不是法醫的一言堂，溫博士。“一個低沉的男聲從身后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溫予白轉身，看到一個高挑的男人站在碼頭入口。他撐著一把黑傘，卻任由雨水打濕他的褲腳和皮鞋。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下，也能看出那身西裝價格不菲，但領帶卻系得歪歪扭扭，像是被人臨時拽過。

“沈翊。“男人沒有伸手，“犯罪心理側寫組。“

溫予白摘下手套站起身，水珠順著她的防水外套滾落：“等我完成初步檢查，你會有足夠的時間研究兇手的'心理創傷'。“她特意加重最后四個字。

沈翊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細微的表情牽動。他沒有回應，而是走到尸體旁蹲下，目光如掃描儀般從死者的指尖看到發梢。

“兇手是左撇子。“他突然說，“身高178到182厘米，從事醫療相關工作。他和死者很熟悉，可能有過情感糾葛。“

溫予白挑眉：“你從哪得出這些結論？“

沈翊指向死者右手腕的淤青：“防御傷集中在橈骨側，說明攻擊者用左手施力。拖拽痕跡的間距和角度顯示兇手身高范圍。“他輕輕抬起死者的下巴，“頸部注射點非常精準，只有醫療訓練背景的人能做到。至于熟悉程度...“他指向死者完好無損的妝容，“誰會給陌生人精心化妝后再殺害？“

溫予白不得不承認這些觀察很專業，但她討厭這種跳躍式的推理：“在沒看到毒理報告前，任何關于注射的判斷都是臆測。“

沈翊站起身，雨水從他的傘沿滴到溫予白的靴子上：“等你確認了注射藥物，兇手已經處理完所有證據了，法醫小姐。“

他們的目光在雨夜中相撞，一個冷靜如手術刀，一個銳利如心理探針。最終是溫予白先移開視線，繼續她的工作。沈翊退到一旁，但溫予白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始終跟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

兩小時后，尸體被運往法醫中心。溫予白收拾器械時，發現沈翊還站在湖邊的柳樹下，盯著平靜下來的湖面出神。雨水已經浸透了他的西裝外套，他卻渾然不覺。

“你會感冒的。“她走過時忍不住說。

沈翊沒有回頭：“兇手在這里站了很久。看著尸體漂浮，確認每一處細節都完美符合他記憶中的畫面。“他指向泥地上的腳印，“看這些反復調整的痕跡，他在追求某種...藝術性。“

溫予白皺眉：“你是說這是儀式殺人？“

“不完全是。“沈翊終于轉過身，濕漉漉的劉海貼在前額，讓他看起來意外地年輕，“他在重現什么。某個對他意義重大的場景。“

回到法醫中心，溫予白將尸體放在不銹鋼解剖臺上。無影燈下，死者蒼白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珍珠光澤。她拿起解剖刀，突然注意到死者左手無名指有一圈輕微的白痕——長期佩戴戒指的痕跡，但戒指不見了。

“奇怪...“她喃喃自語，繼續檢查。當她把尸體翻過來時，后腰處一個幾乎不可見的針孔引起了她的注意。沈翊說對了，確實有注射痕跡。

凌晨三點，毒理初步報告出來了：死者血液中含有高濃度的異丙酚，足以導致呼吸抑制。她是被麻醉后扔進湖里的，所謂的“溺斃“只是假象。

“完美犯罪...“溫予白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突然想起父親筆記本上的那句話：“真正的謀殺藝術家從不留下明顯證據。“

她打開加密文件夾，調出父親十年前調查的一起懸案記錄。當看到受害者同樣被注射麻醉劑后偽裝成意外時，她的呼吸停滯了一瞬。更詭異的是，那起案件的死者耳后也有一個花卉紋身——不是鳶尾花，而是玫瑰。

電腦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映照著溫予白蒼白的臉。她翻開父親的工作日志，找到那個被反復圈出的名字：青山精神病院。

窗外，雨越下越大。在城市的另一端，某間公寓的墻上貼滿了名畫復制品，其中《奧菲莉亞》被用紅筆圈了出來。一只修長的手正將一枚婚戒放入標著“1“的小盒子里，旁邊已經準備好了第二張畫作——《馬拉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