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國都城,瑯琊。
北風呼嘯著穿梭在越王宮的繡闥雕甍。
越王攜后宮子女開宴,絲竹舞樂眼花繚亂,羹湯鼎食熱氣騰騰,諸公子們推杯換盞,看起來伯塤仲篪的祥和模樣。
“今日家宴,都不必拘束!”
越王端起酒樽,邀諸位公子同飲。
“太子此次出使繒國,可有收獲?”越王問太子。
太子諸咎恭敬地回稟:“父王,繒國的確魚米富馀,而君王奢靡昏聵無所作為,貴族僵化暴虐賤民,小國兵士風聲鶴唳,不足為懼!”
“哈哈——”
越王甚喜:“區區小國,寡人何懼之有,只是阻我越國流域,礙眼罷了!”
正襟危坐的長公子痝眉聳春山,瞇著細鳳眼看著太子諸咎,問道:“太子,瀧河河道發生水難事故,死傷無數,可曾調查清明?”
“未曾……”太子諸咎看著這個興風作浪的兄長,說:“我已命人詳查,之后會有報簡呈上。”
公子痝陰陽怪氣地咄咄逼人:“我可聽說太子在瀧河為了一個美貌的船家女子,殺巫師,免縣宰,施舍錢財,籠絡……民心……”
多疑的越王瞟向太子。
太子諸咎正欲解釋:“父王,兒臣……”
“太子行事自有道理……”越王說:“不過,太子近日要籌備大婚,諸事繁雜,河道事宜就交給公子痝吧!”
“兒臣領命!”
公子痝得意昂揚地把酒痛飲。
公子暨憤憤不平:“父王,兒臣與太子哥哥一路曾數次遇襲……”
“???”王后緊張的看著自己的兩個王兒,關切地問詢:“你們……有無受傷?”
“母親,許是幾個毛賊求財,無礙!”太子諸咎安慰王后。
……
殿外。
予象和緹蘭頂著刺骨寒風侯在廊下,一陣陣雪籽沙沙地飄灑,肆無忌憚地彈跳到予象的腳面上。
予象低頭看著自己腳上暖和的布履,想起了顏姐的囑托。
一名內侍送羹出來,予象連忙跟過去詢問:“這位內官,請問宮里是否有一位孟夫人?”
內侍眨巴眼睛想了想,回道:“小的不曾聽聞,不過,你可以找宮里的老人打聽一下?!?/p>
內侍碎步離開后,予象愣了許久,難道那個不著調的顏姐在糊弄自己?
予象感覺內急,連忙問緹蘭:“緹蘭,哪里有出恭的地方?”
“出了榭臺,穿過竹林有一井匽……”緹蘭撇撇嘴說:“早跟你講了,入宮前少食少水,以免不便……”
予象撒腿就跑……
“哎——”緹蘭低聲喊道:“宮里切不可疾跑,以免鬧出動靜而被當作刺客!”
予象只得輕腳踩著雪籽往竹林走去,身后大殿傳來的蕭樂之聲讓他更加尿急……
……
予象方便完,從臭烘烘的井匽出來,北風嘶嘯地揪扯著竹枝似乎要連根拔起,泛起發白的葉背拼命地抖動。
竹林邊上的小徑上堆積的枯枝敗葉慌張地翻滾,一個頭發花白的粗服老婆子佝僂著身子,提著兩只騷臭地恭桶蹣跚地走過來,凌冽的塑風似乎要將這個瘦弱的老婆子拂倒,她艱難地抓緊恭桶護在胸前,生怕被風刮了去。
予象捂著鼻子躲避過去,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連忙回頭喊道:“那婆子……等等!”
老婆子停下腳步。
予象走回來說:“我想跟婆婆打聽一個人!”
“老婆子我誰也不認識……”老婆子嘟囔地低頭而過,瞥見予象腳上的布履,翻起的舄底形狀有些特別,又停下來問:“你是誰?”
“我是太子的侍衛予象。”
“你找誰?”
“我想找宮里的孟夫人,婆婆可曾聽聞?”
老婆子抬起糙皮皸裂的臉,審視著眼前挺拔俊秀的予象許久,問:“你認識她?”
“我……不認識,是我顏姐托我打聽!”
老婆子掃了一眼予象的右手,他的右手虎口處還有一片暗紅的瘢痕。
“婆婆……可知她在哪?”予象盯著出神的老婆子追問。
“死了……”
老婆子抱著恭桶繼續晃悠地走著,頭也不回地嘟囔:“死了快二十年了,不必找了!”
予象嘆息地轉頭離去。
唉!本想找個貴人照拂前程,看來還是得靠自己!
……
宮宴后,太子三人冒著漫天飛雪回到太子府。
丘廉已在府中奉宣殿外等候多時。
太子府中的奉宣殿是太子諸咎的輔政處所,因越王多疑,太子諸咎并不會在此私自召見朝中大臣。
丘廉是太子諸咎的太傅之子,比太子年長幾歲,也算是太子諸咎的伴讀,二人從小相視莫逆,情同手足。
太子諸咎連忙請丘廉進殿,命人搬來火盆給凍僵的丘廉取暖。
“丘廉,冒雪而來,是不是已查明瀧河水難事故?”太子諸咎問。
“回殿下,確實查出些端倪,但……”丘廉面露難色。
“直言無妨!”
“殿下,下官暗訪查到水難發生前幾日,公子痝的侍衛扁陌曾尋訪過巫師住所……”丘廉又為難地說:“可巫師已被太子丟入河中溺斃,沒有關鍵證人查明真相。”
太子諸咎沉思片刻,說:“罷了,公子痝的目的已然達成,他已經接管了河道工事,即便是有證據,他也不會再留給我們去調查……”
“公子痝若只為奪取河道工事權,何必如此大動干戈,殿下需時刻提防才是!”丘廉提醒道。
“嗯,我知道了……”太子諸咎說:“你也不必再以身涉險,先回到顓臾城接任縣宰之職,賻赗遇難者家眷,不再出亂便好。”
“是,殿下!”
丘廉端起予象送來的一盅熱茶,喝了幾口,說:“還有一事,下官察訪中聽說,水難發生前,王后的人也曾出現在瀧河附近的甘阜里……”
“母親?”
太子諸咎疑惑起來,并不曾聽說那里有母親的故舊!
“甘阜里的里長童苚說,王后宮里的老宮人是童家的遠親,托他們幫忙購置田地住宅,王后許她出宮養老!”
丘廉雖如是說,但還是心存疑慮,又不便向太子道明。
一旁的予象也想起來,顏姐說甘阜里的里長童家突然闊綽起來,購置了好些田宅,原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