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早入冬,千里風雪同絨,四野孤木臥白成瓊。
寒色無影,紅妝逆行,數千人的婚車隊伍浩浩蕩蕩地抵達齊國都城——臨淄。
皚皚白雪覆蓋著王宮大殿,一身紫袍的齊王率后宮諸子靜靜地佇立在風雪中迎接王后。
盛裝的祎公主從車輦下來,帶著兩名紅妝媵女緩步登上長長的臺階,奔赴高貴而蒼白的人生之巔。
宏偉的齊旻殿映雪生曜,齊國君臣默默地注視著三名佐證新王尊榮的“貢品”。
祎公主趨步上前,與兩名媵女三拜齊王,齊王溫柔地牽起祎公主的手走上齊旻宮殿的高臺之上。
一眾臣子跪在雪地里三叩九拜……
祎公主在這肅穆無聲的慶典中,感受到了萬人敬仰的國母之尊。
她又側目細看身旁這個高大威武的齊王,這個男人并非之前想象的那般老態不堪,既然敢廢君自立,當然也是虎口拔牙的英雄人物。
……
女官將祎公主迎進雕墻藻梲的寢宮,翠被豹毯,熛炭正旺,近一月路途的勞頓疲乏頓消。
祎公主瞥見候在一旁的兩個媵妾,反倒厭煩起來:
“你們兩個出去!”
“是,王后!”
兩人剛退到殿門口。
“盈華,你回來!”祎公主又叫住了其中一個媵妾。
盈華返回來:“王后,有何吩咐?”
“你……不是盈華!”祎公主盯著她說。
“妾是盈華!”
“本公主難道連自己的堂姐都不識得了嗎?”
祎公主厲聲威嚇道:“不管你是誰,不論是在繒國還是齊國,本公主都是你的主人,不要仗恃自己美貌而有任何妄想,以后安分地守著自己的宮院,無我宣召不許出來招搖,我便留你一條賤命,否則,本公主的劍可是六親不認的!”
“是,盈華告退!”
盈華恭敬的退出寢殿。
這個“盈華”確非真的盈華,而是桃代李僵的鄭珣,鶯和被侯爺府扣做人質,她不得不答應夫人替盈華小姐遠嫁齊國。
……
嫁來越國的萇州公主顯然沒有祎公主婚嫁的車馬駢闐,只有區區百人,隨嫁物品少的可憐,更無媵妾。
太子諸咎并不介意,尊禮守制地將萇州公主迎進太子府邸。
繁縟的親迎禮過后,終于等到掌燈時分。
盛裝的太子諸咎滿懷期待地走進燭影搖曳的洞房,與萇州公主飲下合巹酒。
太子諸咎目不轉睛盯著萇州公主,似乎要彌補驛館那夜的遺憾,萇州公主雖比他年長幾歲,也算不上國色天香,但畢竟是養尊處優的公主之姿,靜時端莊嫻雅,動則儀態萬方。
萇州公主羞澀地問:“太子,妾身……有何不妥嗎?”
“沒有!”
太子諸咎說:“公主,我有件禮物要送給你……”
太子諸咎走過去揭開案上的紅巾,置放著一臺十二弦箏!
萇州公主走過來輕撫琴弦,驚喜道:“這是我的箏,太子在哪里尋得?”
“在顓臾城!”太子諸咎說。
這臺箏是萇州公主及笄之年,她的君父專門請技工為她精心制作的成年禮,萇州公主當時落魄至顓臾驛館,為了維持生計,不得已典當了這臺箏,而太子卻命人四處打聽將它贖了回來。
“妾身謝過太子,太子有心了!”萇州公主感激道。
“那,公主可否為我彈一曲?”太子諸咎溫柔地問。
萇州公主隨即跪坐下來,問:“不知太子喜歡什么曲子?”
“隨遇而安!”太子諸咎脫口而出。
萇州公主抬起來的手僵在半空,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的光彩頓時黯淡了下來:“太子莫怪,妾身舟車勞頓,手指僵凍不靈,怕是會掃了太子雅興!”
太子諸咎審視萇州公主半晌,說:“公主一路辛苦,我就不打擾公主歇息了!”
太子諸咎又吩咐婢女好生照料公主,然后打開門走了出去。
室外冷月清寒。
予象正躲在避風處烤著炭火,見到太子諸咎系著披氅出來踩在月影下,連忙跟上去,笑道:“殿下,你這也太快了,被子都沒捂暖和吧!”
“胡說什么!”
太子諸咎仰望夜空,同樣的一輪明月,過了季節便冷落清秋,不禁喃喃道:“不知為何,沒有初見時那般驚鴻照影!”
“沒有感覺啊?”
“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
“叫我說,既然是政治聯姻,何必想的太多,再納幾個自己喜歡的姬妾不就行了!”
太子諸咎滿是落寞:“你不必跟著我,我想一個人走走……”
予象看著太子裹緊披氅,走進了寂寥夜幕,喃喃道:“太子妃挺好看的,比我家顏姐強太多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回頭,又見太子妃的婢女蹲在廊下輕聲抽泣。
予象走過去,說:“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婢女連忙起身拭擦眼淚,予象見她衣衫單薄,便解下自己的披氅給她披上,說:“過來烤烤火吧!”
兩人坐在熛炭前烤著手,婢女還是忍不住淚水連連。
“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想家啦?”予象關切地問。
“婢子青七,從小就侍候在公主身邊,哪有什么家,婢子只是覺得……公主太可憐了!”
“你不可憐自己無家可依,反倒可憐錦衣玉食的尊貴公主?”
“公主性情溫和,厚德善良,連蟲蟻都不忍傷害,卻總命運不濟,以為嫁給太子會得已榮寵,不曾想……卻是錯披了他人的嫁衣!”
予象疑惑地問:“你……這是何意?”
“沒……沒什么……”
青七方覺失言,慌忙抹干眼淚,解下寬大的披氅還給予象,說:“不是自己的衣裳,終是暖不了自己的身,我還得進去給公主臥房添些炭火。”
……
越王宮大殿。
眾大夫憤憤不平……
“大王,繒國一個彈丸之地,竟敢如此藐視我越國,繒公將他的嫡公主嫁給齊國那個竊國賊,婚嫁隊伍浩浩蕩蕩,光珠寶器皿就數百箱,這便也罷了,卻將齊國棄婦萇州公主打發給我越國太子,連一個宗室媵妾都沒有,豈有此理!”
“繒公仗著有齊國撐腰,便不將我越國放在眼里,實在是欺人太甚!”
“對,大王,我們必須給繒國施以顏色……”
眾大夫義憤填膺,也正合越王討伐繒國之意。
越王看向殿下不語的太子,問道:“太子,有何異議?”
“父王,兒臣剛與繒國公主大婚,便出兵繒國,怕是……不妥!”
公子痝上前,說:“父王,太子有所顧慮也是情理之中,兒臣愿領兵攻伐鄫國,活捉繒公,毀他宗廟,徹底剿滅繒國……”
公子暨也連忙請戰:“父王,兒臣也愿領兵伐繒,為王兄分憂!”
大殿上下都心知肚明,繒國兵力雖勢弱卻也是肥碩之地,哪位公子攻下城池不僅可得軍功,還有可能得此分封之地。
端坐在大殿上的越王卻盯著太子,正色道:“太子聽令——”
太子諸咎連忙跪下受命……
“命太子率兵討伐繒國,為你自己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