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城中酒館。
質子田午和兩個侍從在堂前用食。
幾個膏腴子弟過來摟著他的肩膀套近乎:“午公子,怎么光吃餅不喝酒啊?來,我們請你喝一杯,交個朋友……”
說著就將一觴酒遞到他面前。
田午連連推辭:“謝公子好意,在下不擅飲酒……”
“哎喲——還不賞臉?”
“這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
幾位公子覺得被拂了面子,惱怒地將一觴酒潑在田午臉上。
兩個侍從連忙將幾個鬧事的公子推開,說:“各位也是貴族公子,何必難為我們公子年少?”
“田和不就是將這位少年公子送來我越國羞辱的嗎?”
“是啊!”
幾人一唱一和地拍案嘲諷……
“誒,叫我說,午公子說不定就不是田家的種?”
“為何?”
“你們不知道嗎,他們的祖輩本是鄉野賤民,國君賞賜田地才有了姓氏,田常為了擴充家族,在后院豢養百妾供門客出入,于是,田家短短數年就得子七十余,所以,世人皆恥笑竊國的田齊是天下第一大雜種……”
“哈哈哈——”
紈绔子弟們狂笑的前俯后仰……
田午被羞辱的漲紅了臉,抽出腰間的佩劍就沖他們砍去……
侍從將沖動的小公子拽回來,勸誡道:“公子冷靜,質子在他國傷人可是死罪!”
那幫紈绔子弟更加猖狂起來:“田和都不要你這個兒子了,不如我賞你姓氏,做我家奴……”
“放肆——”
公子痝從門外氣勢洶洶地走進來,吼道:“是誰要賞姓家奴的?本公子且看看你家是何姓氏?”
剛才還趾高氣昂的幾個紈绔連忙辯解:“廣鄫君誤會了,我等只是與午公子玩鬧說笑而已……”
“你是寺區大夫的弟弟塵高?”公子痝盯著其中一個年輕人問。
“回廣鄫君,小的塵高,兄長正是寺區大夫!”
塵高得意起來,以為公子痝會因他兄長在朝中舉足輕重的地位而給他幾分情面。
公子痝卻雷霆大怒:“你們若是能耐就入朝堂鳴鐘列鼎,或沙場御敵守疆……一群欺憐霸弱的菜雞,卻在酒館大放厥詞,有失我越國德行,還不于午公子道歉?”
塵高等人只得乖乖地向田午作揖謝罪。
“滾——”公子痝大吼一聲。
一眾人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
公子痝將田午及隨從帶回自己的府邸。
公子痝說:“午公子就不要住在混雜的邸館,以后你們且在我的府上住下……”
“這,怕是不妥……”田午連連推辭。
“沒有什么事是完全妥貼的,午公子正是讀書求學的年紀,需要個安靜的處所,況且,明日我就回鄫城封地,這座宅院空著也是空著,你們留下也可幫我打點。”
田午感激不已:“田午謝痝公子!”
這時,白須老頭向梓重前來謁見:
“下官拜見廣鄫君!”
作為禮官的向奉常,嚴尊禮教給自己的外孫行禮。
“外翁免禮……”
公子痝扶著年邁的外翁坐下,問:“外翁找孫兒何事?”
向梓重一臉哀愁,說:“廣鄫君回到鄫城后,能否幫下官打探一下公子的舅父向騫的下落,他到齊國后就斷了書信往來,數月前,只有安源公主托人將孫兒送來府上,安源公主至今也生死不明。”
“外翁放心,我立即派人尋查舅父和安源公主的下落。”
“老朽謝廣鄫君!”
公子痝將田午帶到向梓重面前,說:“外翁,午公子初來瑯琊無親無故,以后還請外翁能多照拂這個孩子!”
田午恭敬地向向奉常行禮道:“弟子久聞向奉長博學淵才,不知能否有幸拜先生為師?”
“公子免禮,公子既然有心向學,老朽府上有些典藏書卷,公子得空可去取閱!”向梓重說。
“謝先生!”田午立即跪在向奉常足下拜師。
……
公子痝送走外翁向奉常,又命人帶田午幾人入西院打點住處。
公子痝憂心忡忡地坐下來,對侍衛扁陌說:“向騫定是出了意外,否則絕不會與家親斷聯。”
“會不會……是落入太子手中?”扁陌說。
公子痝鎖緊眉頭,若向騫落在太子手中,自己怕是要遭不白之冤!
這時,仆人來報:“公子,太子求見!”
“吘?”公子痝說:“請進來!”
太子諸咎與緹蘭走進來:
“兄長!”
“太子,請坐!”
公子痝盯著太子,說:“距我五年前大婚,太子這是第一次登我府門。”
太子諸咎向來與長兄公子痝話不投機,也毋須客套,直接表明來意:“我這次來是找兄長借一樣東西?”
“何物?”
“千年海珠!”
“太子要這個東西……有何用處?”公子痝有些疑惑。
“我聽說千年海珠能凝神鎮魂,所以找兄長借來一用!”
公子痝似有所悟:“為了那個齊國舞姬?”
“是!”
“太子憑什么以為我會借給你?”
“我可以拿一人跟兄長交換!”
“誰?”
“兄長的舅父——向騫!”
公子痝故作輕松地冷笑一聲:“向騫……如今不是在齊國為官嗎?”
太子諸咎示意緹蘭拿出一卷竹簡放置在公子痝案前。
“這是他的供詞……”太子諸咎說。
公子痝打開那沉甸甸的竹簡,上面詳細記錄向騫數次謀害太子的罪行,向騫不僅認罪,還供出公子痝的主謀,
公子痝沉思許久,雖然這些罪狀并非他所為,但這些供述加上動機,自己左右都是難逃,此刻如何辯解都是蒼白無力。
公子痝盯著太子,問:“太子已是證據確鑿,就為了一個齊國舞姬而前功盡棄?”
太子諸咎說:“兄長是否還記得,幼時父王帶我們去見識過的宥坐之器,父王還讓我們往器皿里加水……”
公子痝回憶說:“器皿空虛無水就不正,裝水半滿就平衡,一旦裝滿了水,它就傾覆了……太子是想說,虛則斜,中則正,滿則覆?”
太子諸咎點點頭:“老子曰,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我也相信,沒有人會一條道走到黑……”
公子痝還是不敢相信太子會為了一個齊國舞姬而放過他的謀逆之罪。
扁陌煮了茶端進來,放在太子案前。
太子諸咎看著面前的茶盞,說:“兄長,我要是猜的沒錯的話,那個齊國舞姬服下的毒藥……本該是放在我的茶盞里的……”
公子痝并不否認!
“盈華”服下的毒藥確實是公子痝交給她,讓她找機會給太子下毒,沒想到“盈華”卻寧愿自己服毒,也不愿謀害太子。
太子諸咎繼續說:“兄長如今得父王器重,封君授土,我相信憑兄長的魄力定能治理好一方疆域,為我越安邦定乾坤。”
公子痝思慮良久,吩咐扁陌:“將千年海珠取來,交給太子!”
“是!”
“盈華無辜,我也希望她能活下去……”公子痝又瞇著眼嘲弄太子道:“我更想看看……太子你……如何收拾這殘局?”
……
荀將軍府。
予象在荀家人的照料下,精氣日奕。
予象躺在床榻上望著給他喂藥的荀慍,調侃道:“你這個婢女倒是長得細皮嫩肉……”
荀慍哭笑不得:“你這個眼光……都不知道該不該夸你?”
一旁的黑雎倒是不服氣了:“嘿!小姐,你看我天天為他熬湯換藥的,這個小卒竟然還嫌我長得黑!”
“你本來就黑!”荀慍撇撇嘴說。
“原來是荀小姐,恕在下眼拙了……”予象連忙致歉。
這時,荀將軍推門進來。
“予都將,感覺如何?”
“荀將軍……予象謝將軍救命之恩!”予象說著就撐起身子下床拜謝。
荀將軍連忙阻止:“毋須多禮,你這傷還未痊愈,還是先好好將養。”
予象又問道:“荀將軍,公子痝從齊國帶回來的那幾個女子……怎么樣了?”
“大王已經厚葬了她們……”
“什么?”
予象不顧周身疼痛爬下床:“她們……死了?”
“她們也是剛烈女子,自刎而亡!”荀將軍說。
予象頓時心如刃剚,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嚨,吐出一灘淤血……
一旁的醫師說:“吐出來就好了,無礙!”
荀慍憤憤地將藥碗丟在一旁,嘟囔道:“原來也和太子一樣,都是好色之徒!”
“太子……太子他怎么了?”予象轉頭問荀慍。
“他呀,在王宮里救回去一個齊國妖女……”
予象捂著發悶的胸口,說:“我……我得回太子府……多謝各位照顧我數日,予象以后定當報答……”
說著便踉踉蹌蹌地跑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