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邸館。
鄭珣在廂房內更換了濕衣裳。
公子琚提著一袋刀幣送到鄭珣面前,感激道:“多謝姐姐救我一命,這是我的酬謝。”
鄭珣接過錢幣,說:“謝公子這些錢財,為我的盤纏所需。”
“鄭珣姑娘,打算……去哪里?”公子暨問。
“我……也不知道……”鄭珣茫然地說。
公子暨見鄭珣仍是十分虛弱,看向一旁的胖婢女,叮囑道:“褐月,你留下來照顧鄭珣姑娘,過兩日我再來送姑娘。”
鄭珣連忙拒絕:“不必了……”
“褐月今日照顧公子不力,回宮也會被處死……”公子暨說。
褐月慌忙跪下來乞求:“求姑娘讓奴婢留下來侍候,褐月還有幼女在宮里為婢,奴婢還不能死啊……”
公子琚也乞求道:“姐姐,你就收下褐月吧,我從小是褐月照顧長大,我也不希望她被我母親處死。”
鄭珣看著憨厚可憐的褐月,只得應下。
……
月影沉沉,都城已宵禁。
予象率眾在大街小巷尋了數個時辰也不見鄭珣的蹤影,只得帶人回太子府。
太子諸咎正在院子里候著。
“殿下,沒……沒找到……”予象怯怯地說。
太子諸咎仰望夜空,冷冷地問:“你為何不帶她走?”
予象不可思議地看著太子清冷的身影。
太子諸咎回頭瞥了一眼予象,便轉身離開。
緹蘭走到予象身邊,說:“殿下今日可是給過你機會了!”
說完便也跟著太子離開。
予象抬頭凝視那月影半傷,鄭珣少奶奶為了他受盡苦楚,他絕不允許自己愛上別的女人!
……
向奉常府。
太子和予象來登門謝罪。
“太子殿下,請——”
向梓重將太子一行請進廳堂。
廳堂內。
向騫目光呆滯地呆坐在地上,右臂衣袖空蕩蕩,口角垂延也不自知,絲毫沒有當初憑三寸不亂之舌在各國朝堂縱橫捭闔的神采,如此天淵之別也不禁令人唏噓!
向梓重命仆人將他攙扶進去內室。
太子跪坐下來:“向奉常,向大夫的遭遇我也深表同情,今日特送來一份薄禮表達我的歉意!”
“老朽從不在意身外之物!殿下的好意老朽心領了,東西還是拿回去吧!”向梓重并不領情。
“向奉常,還是先看看再說!”
太子命緹蘭打開手中的錦盒,放在向梓重的案幾前——一顆雞蛋大小的千年海珠!
這不是大王賞賜給公子痝的千年海珠嗎?怎么會在太子手里?
向梓重驚愕地看向太子。
太子諸咎說:“聽說這千年海珠有鎮魂收魄之用,我便找公子痝借來急用,本來是該還給他了,但是,向大夫此刻更需要它,我想,公子痝應該不會介意我將這顆海珠送來給他的舅父一用!”
向梓重雖年邁,卻不糊涂,公子痝與太子內斗滿朝皆知,而公子痝卻肯將大王賞賜的千年海珠借給太子,太子定是拿了更重要的東西與他交換,那就是——向騫。
于太子而言,清醒的向騫才有用處。
對公子痝來說,癡傻的向騫才能讓他安枕。
如此,向騫是遭遇了公子痝的毒手!
所以,太子刻意送來千年海珠,是為自己澄清。
誠然,向騫并不無辜!
但是,兩位公子之爭,向騫卻成了炮灰。
向梓重正在發怔……
門口突然飛進來一塊小石子,予象立即擋在太子坐席前,然后追出去查看,竟然是八歲的向騫之子向樾,顯然,這個小孩哥是用自己弱小的方式為父報仇,向樾惡狠狠地瞪了予象一眼,然后撒腿跑開了。
予象也不能對一個頑童稚子做什么,轉眼瞥見一個瘸腿的少年身影,予象連忙追趕過去,盡管那個少年極力躲避,予象還是追到側院馬廄揪住了他。
“果然是你,小侯爺,瘸了腿還跑這么快?”予象說。
“我也沒想到予都將還活著,當日在公子痝一行的馬隊里看見了你的棗馬,我還以為你死了呢!”小侯爺昭琎冷冷地說。
“你為什么來這里?”予象問。
“你不肯帶我,我就只有自投明主了!”
“你投靠了公子痝?”
“是!”
“所以,向騫是你下的毒手?”
“是,還是我送他回來的。”小侯爺昭琎露出得意的神色。
予象瞪眼望著他,低聲吼道:“你小小年紀,豈能這般狠毒!”
“向騫這個越國賊子在我繒國朝堂鼓惑君王棄戰投國,難道本侯爺還要對他手下留情?”小侯爺昭琎也義正言辭。
予象無言以對,憤憤地走出馬廄,繼而又停下腳步,回頭對小侯爺說:“若想活命,就馬上離開這里,向梓重可不是糊涂人!”
……
廳內的向梓重為孫兒向樾的魯莽造次致歉:“向某教子無方,讓殿下受驚了!”
“無礙!”太子諸咎并不介意。
向梓重沉思片刻,太子既然捉獲了向騫,那也應該也有安源公主的下落,便問道:“敢問太子殿下,可有安源公主的消息?”
予象進來說:“向奉常,安源公主被向大夫弒殺墜入河,卑職也命漁船下河搜尋,卻無所獲!”
向梓重的白胡子顫抖起來:“所言……屬實?”
“卑職親眼所見!”
向梓重挺直的脊背頓時佝僂了下來,他本以為自己碩望宿德,弟子滿天下,卻不曾想自己文韜武略的兒孫竟都是無法無天的大逆不道之徒。
“向奉常保重,幼孫還需要祖父庇護!”
太子諸咎起身告辭,帶著予象離開了向府。
向梓重顫顫巍巍地出來園子里,陽光刺殺的老眼昏花,一陣眩暈過后,見小孫兒向樾正用棍子舉著一塊骨頭逗弄兩條狗狂吠撕咬。
“樾兒,你在做什么?”向梓重問。
“祖父,剛才那條黑狗咬了我一口,我又不能咬它一口,我只有用骨頭逗來黃狗,讓它們爭搶骨頭互相撕咬……”
醫女朝陳搗了藥匆匆過來,一邊給向樾的腿上創口敷藥,一邊說:“小公子,怎可與畜生計較,即使它們斗的兩敗俱傷,也還是不能明得道理。”
向樾稚聲說:“世間哪有許多道理可講,與天論道,與畜議理,豈不可笑?我若守辭順理正,如何才能解心頭之恨!”
向梓重閉上渾濁的雙目,自己一生遵禮守教,到頭來竟不及一個稚童通透。
“朝陳,你跟我來!”
向梓重帶朝陳來到馬廄。
小侯爺昭琎瘸著腿過來:“向奉常,要套馬嗎?”
“不用!”
向梓重對朝陳說:“昭琎這孩子年紀輕輕就瘸了腿,你看能否幫他醫治利索,昭琎總是宗室公子,總不能在馬廄里與牲畜度日!”
“是,向奉常!”朝陳醫女應允道。
看來,予都將是言過其實了,這個向老頭還是糊涂的緊,小侯爺昭琎連忙拱手道謝:“昭琎謝向奉常再造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