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和公子暨回到酈雋宮。
王后吩咐眾婢退下。
公子暨坐下來喝了幾口茶水，說：“母親，這次讓姒豫僥幸逃過一劫，孩兒會再找機會……”
王后抬手阻止：“別著急，讓他先過幾天好光景，也算是還顏玉一個人情?！?/p>
“還她……什么人情？”公子暨疑惑的望著母親。
王后回憶說：“當年，顏玉帶著襁褓中的姒豫出城，被我攔下，她乞求我放過他們，于是，我提出了一個條件，必須毀了她容貌，我才能放他們走……”
公子暨想到顏玉那張布滿瘢痕的臉，竟然是自己的母親所為。
“我若不這么做，你父王定會找會翻遍越國找回顏玉娶她為妃……”
王后神色變得狠辣起來：“顏玉不僅美貌，性情活潑很得你父王所喜，你父王當時礙于她婢女身份不敢違背先王才未納她為妾，我不能等你父王繼位后，娶她回來與我爭寵……”
“顏玉她……當日在朝堂上……并沒有向父王提及此事……”公子暨說。
“所以，這算是顏玉最后求我的事……”王后喃喃道：“她希望我欠她這個人情而放姒豫一碼?！?/p>
可公子暨已經公然與太子和豫王叔樹敵，哪肯輕易放棄！
王后不想自己的王兒過于工于心計，安慰說：“太子說的對，你已經長大了，該為你說一門親事了，暨兒可有中意的女子？”
公子暨思慮片刻：“孩兒……愿娶荀將軍之女荀慍為妻。”
“我記得暨兒從小就嫌棄荀小姐張揚跋扈，你……是看中了荀將軍手里的權勢？”
公子暨并不否認。
到底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兒子，王后不難看出公子暨的野心：
“暨兒，你父王雖尊為一國之君，卻終是得不到自己的所愛，高處不勝寒，自古以來，有幾個君王能善始善終！你太子哥哥已任儲君之重，母親只希望暨兒能覓得意中人，安然一生！”
“母親，太子哥哥心慈手軟、優柔寡斷，非君王之質……”
“住口——”王后急忙喝止。
“大爭之世，上到列國諸侯，下到王室諸子，誰不以強者為尊，母親，若不是我們為他籌謀，太子現在豈能這般泰然？”公子暨依然激動。
“四方上下，六合之內，若無三綱五常，便如公子痝那般命喪朝堂……暨兒，你即刻打消此念，為你太子哥哥佐政扶危，才是你這個臣弟該做的……”
王后又緩和了語氣：“至于荀慍，母親會請越國公幫你引媒，她若能嫁給你，也能助太子一臂之力！”
公子暨沉默了，壓抑著撕心裂肺。
……
公子暨在街道上馭馬狂奔，路上行人紛紛避讓。
突然，一個人影站在道路中央擋住公子暨的奔馬，公子暨勒馬嘶鳴地停在他面前。
公子暨吼道：“別以為你現在是王叔身份，我就不能拿你如何！”
如頑石般杵在馬頭前的豫王叔冷冷地說：“暨公子，下來談談！”
叔侄二人進到旁邊一家酒館廂房坐下來。
公子暨甩袍跪坐，倒滿酒觴一口入喉。
案桌前的姒豫看著悲憤填膺的公子暨，說：“欲望讓曾經那個清心寡欲的大雅公子變了模樣！”
“我……從來就沒有清心寡欲，倒是王叔你……何必隱藏自己的野心？”公子暨說。
“王權富貴我都不想要，只要你擄走的那個女人！”姒豫逼近公子暨：“你又把她藏哪了？”
公子暨冷哼一聲，捏著酒觴說：“鄭夫人已經回去了太子府！”
姒豫瞪眼望著公子暨。
公子暨嘲諷道：“王叔，你的母親依然在宮里洗恭桶，所愛仍在太子府為妾，而你……空有尊位，無權無勢，如何護得親愛周全？”
姒豫也是無奈，倒了一觴酒飲下。
“想見她嗎？”
公子暨說：“過幾日，母親要在宮里請宴，王叔就可以看見鄭夫人了，本來，太子不想讓一個粗鄙的夫人拋頭露面，還是我在母親面前為她說來了進王宮大堂的臉面……”
姒豫明白公子暨是要置鄭珣于險境，太子便會自亂陣腳，太子一旦失去越王的信任，公子暨也就有了可乘之機。
姒豫說：“太子岸芷汀蘭，君子氣概，將來也是仁義之君，而你……內心陰暗，行事卑鄙，弗如于他！”
公子暨冷哼一聲：“太子高高在上，當然沐得東君之輝，而我一出生就在他的陰影之下，何來光明？又何為君子？”
“那王叔我今日就教教你……”
姒豫也義正言辭：“五谷五音五行，萬物都有五種，太陰、少陰、太陽、少陽，而君子就是第五類，陰陽和平之人，位尊而不驕，逆境也不餒，有俗人之情，也有圣人之量，卑以自牧，不欺于心，這便是君子！”
“即便他是君子，可王綱失序，君子仁義是能攻城略地？還是能止戈彌兵？”公子暨依舊不屑：“太子刀下留下的那幫余孽，將來定是刺向他的回頭箭！”
姒豫也曾與公子暨肝膽相照，實在不忍看他執迷不悟：“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君子修德行，綱紀天下，而不求容于天下……暨公子，我不希望你成為下一個公子痝……”
“公子痝錯就錯在不夠堅持，安于一隅就知足……”
公子暨狠狠地捏著酒觴，說：“賊子做了便做了，偏偏轉念想做君子，所謂的君子德行，其實就是畏懼做小人的代價！”
姒豫回想自己身處民國時的土匪行徑，說：“大道無親，唯與善人，我也曾以為自己強大就能為所欲為，其實，總有許多事是金戈劍戟也無能為力，所以，天有日月陰陽，地有山河高低，人若不知進退，便如鼷鼠飲河！”
叔侄二人對視許久……
“王叔說這么多，就是為了要我放過鄭珣？”
“不僅如此，也希望你放過太子，還有……你自己！”
“吘——王叔果真這般豁達嗎？”公子暨冷笑一聲：“好，你如果能放棄太子的鄭夫人，我……就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