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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海棠珠綴一重重

第五章南風意

鄭琰與衛玄相對而坐,棋盤上黑白子縱橫交錯。

顧明苒正往案上的天青甜白釉四方瓶里插新摘下的梔子花枝,一把小銀剪不時地剪落多余的葉子,花枝中正,雪白馥郁,碧色的衣袖一邊是剛換下的開敗了的茉莉,一邊是多余的梔子。

蘇懷琛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對著鄭琰草草行了個禮,便沖到顧明苒身邊,苦苦哀求道:“今日各個鋪子都要把賬本送到府里的賬房,我今日事多,實在是分身乏術,顧姑娘您就屈尊來幫我盯一盯賬房,可好?”

顧明苒兀自擺弄著花枝,頭也未抬,道:“我可不上你的當!你能有什么要緊事?上回也是這么同我說的,我在賬房被那些算盤珠子震得頭昏腦漲,你卻在外面逍遙快活。這世上哪有這般道理?”

坐在一旁觀棋的裴桓這兩日與這對師兄妹混熟了,蘇懷琛雖是個精明的商人,可對這唯一的小師妹卻頗為疼愛,每回兩人拌嘴,大多是蘇懷琛低聲下氣地求和。他笑嘻嘻地打趣道:“自古經商最重信譽,蘇兄在府外的名聲甚佳,可在府內……”他欲言又止,故作失望地嘆了口氣。

“他不過是打量我好欺負罷了,”橫斜處多長了一片葉子,顧明苒拿起小銀剪小心地剪下,撇了撇嘴,道,“我不去,誰愛去誰去!”

鄭琰早年威儀頗重,如今年歲漸長,對待小輩寬和許多。他很是喜歡蘇懷琛身上蓬勃的朝氣,對衛玄笑道:“他二人一向如此,鬧騰慣了,世子見笑。”話出了口,才想到若論年歲,蘇懷琛比衛玄還要年長一歲,卻遠不及衛玄穩重。

骨節分明的手拈著黑子,衛玄微笑道:“無妨。”

蘇懷琛兩眼一瞪,指著裴桓道:“你這是隔岸觀火!”抓起枯敗的茉莉花枝向裴桓擲去,“你上次托我找的松煙墨就在書房里,快去瞅瞅,少在這兒說風涼話!”

裴桓笑著躲開了,起身往外間去,嘆道:“如今這年頭,說句實話都不成了。”

趕走了裴桓,蘇懷琛轉而去哄顧明苒:“上次,上次,那是個意外,這回是真有事。城北有批布出了些問題,我得趕緊去瞧一瞧”,蘇懷琛指天為誓,道,“等合浦的珍珠到了之后,我一定給你挑最好的留下。”

顧明苒不為所動,道:“我近來不喜歡珍珠。”揀起一枝梔子花,湊到鼻下輕嗅,花香清甜。

“那大小姐您喜歡什么,我就給您送什么,可好?”

“好吧。”看在他此次甚有誠意的份上,顧明苒勉為其難地應下了,“老規矩,先記著。”

得了顧明苒的允諾,蘇懷琛喜上眉梢。

婢女進來稟道,金陵承恩伯來訪。

一聽是金陵來客,蘇懷琛便頭疼至極:“金陵這群人真是一點眼色都沒有。老爺子不理朝中之事已久,之前什么襄王特使、魯王特使的都已經送走好幾撥了,這回又來了。”

顧明苒道:“太子病故,儲君未定,朝中人心浮動。先生德高望重,幾位皇子都想博個求賢若渴的名聲。”

皇后無子,周帝立貴妃邵氏之子為太子。太子賢明仁孝,德才兼備,是以群臣歸心。自去歲太子病故,德妃江氏所出的襄王與貴嬪白氏所出的梁王皆有意于儲君之位,朝中眾臣儼然分為兩派,其余皇子或依附襄王、梁王,或亦有相爭儲君之意,暗潮洶涌。儲君之位將定未定,鄭琰德高望重,諸位皇子都想將鄭琰攬入麾下。

衛玄執著黑子的手一頓,旋即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婢女回道:“聽門房說,承恩伯此行非為朝中之事,而是來商議親事的。”

鄭琰和顧明苒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蘇懷琛。

蘇懷琛雖不及衛玄眉眼清俊,氣度高華,卻也生了一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好皮相,加之生性瀟灑不羈,倒比清冷自持的衛玄更得女子青睞。

顧明苒搖著團扇,一雙杏仁眼里秋波流轉,笑道:“師兄,你怎么連承恩伯家的姑娘都招惹上了?”

蘇懷琛大呼冤枉:“我這些日子哪兒都沒去,不是在鋪子里就是在府里,哪有空招惹小姑娘?”

衛玄道:“承恩伯是襄王的人,恐怕他口中的親事,是想借姻親之事籠絡鄭先生。”

蘇懷琛急急起身,道:“那我這就去把他們打發了。”

衛玄攔下蘇懷琛,道:“不急,既是借著商量兒女親事的由頭,于禮而言,還是得由鄭先生出面,請人進府,當面說清為好。”

鄭琰頷首道:“世子所言甚是,既無意于姻親,便該早些回絕,免得日后糾纏不清。”

待婢女引著承恩伯等人踏入堂中后,顧明苒與衛玄一起繞到東窗下,從縫隙間悄悄窺伺堂中的動靜。

與鄭琰寒暄的承恩伯虎背熊腰,頷下微須,滿臉橫肉,一看便是不好對付的主。待看到他身后相貌俊美的年輕公子,顧明苒眉心微蹙,這個人她見過。

那日在滟水閣里,他就在梅清若身邊,是要為梅清若贖身的那個人。

奇怪,他怎會出現在這里?

“宋某此來,是為犬子提親的。”承恩伯環顧四周,似是尋人無果,問道,“顧姑娘可在?”

顧明苒大驚,承恩伯要議親的人竟是她!

鄭琰處變不驚道:“這是蘇府,哪來什么姓顧的姑娘?伯爺怕是尋錯了地方。”

“宋某已見過南宮夫人了,南宮夫人說,顧姑娘不在家中,此事得問過姑娘自己才好。阿淼在觀古堂外等了幾日都不見顧姑娘回來,多方打聽,才知道原來顧姑娘竟是鄭先生的愛徒。特來拜訪,請鄭先生勿要見怪。”承恩伯指著身邊的年輕人,道,“這便是宋某的第四子阿翊,顧姑娘以后的夫君。”

話中透著的志在必得令鄭琰與蘇懷琛極為不悅,難怪南宮夫人昨日特意遣人來不讓苒苒回家。

鄭琰推辭道:“小徒年紀尚小,未嫻禮儀規矩,還需留在家中多教導幾年。”

蘇懷琛更是直截了當:“我師妹生于鄉野,高攀不上承恩伯府,承恩伯請回罷。”他雖不愿與這些達官貴人交惡,可這事關苒苒的終身大事,且不說苒苒與承恩伯府家世差距極大,單看承恩伯咄咄逼人的架勢,這承恩伯府便不是個好去處,自是不肯退讓。

“顧姑娘推三阻四的架子倒是不小。”承恩伯已在觀古堂吃了一回閉門羹,如今又遭拒絕,心中怒火愈盛,“承恩伯府雖算不得皇親國戚,但也是世代簪纓。一個商賈之女能嫁入承恩伯府做正室夫人,還辱沒了她不成?”

這樁婚事承恩伯本是不同意的,可宋翊告訴他,顧明苒是鄭琰唯一的女徒,又頗得鄭琰歡心。若是讓宋翊娶了顧明苒,以后借著這層姻親,讓顧明苒去游說鄭琰,時日一長,不愁鄭琰不為襄王做事。

若能為襄王延攬鄭琰,算是大功一件,待日后襄王登基,少不得要為他加官進爵。

用一個庶子夫人換一場潑天的榮華富貴,怎么算都不折本。

于是承恩伯便順水推舟地答應了兒子,為求行事順利,他親至會稽。承恩伯的算盤打得極好,可到了觀古堂便遇上了麻煩。顧明苒的阿娘冥頑不靈,推三阻四,上門多次求見無果,只得轉至鄭琰府上。

蘇懷琛反唇相譏道:“伯爺既嫌棄她是商賈之女,又何必替令郎求娶?”他今日本就因事多纏身而煩躁,聽承恩伯出言相辱,心中火起。

宋翊忙打圓場道:“婚姻之事,是結兩姓之好。在下也是真心想要求娶顧姑娘的,還請鄭先生成全。”

窗外,此時的顧明苒心中亂成一團,如果阿娘能立時妥善處理好此事,就不會不讓她回家。可他們如何知曉她在蘇府?又如何知曉她與鄭琰的關系?阿娘做事謹慎,派紫菀來定然會處處小心,不留蹤跡。除了觀古堂的人,就只有梅清若知道她的這些事。

是梅清若!可是這樣做對梅清若又有什么好處?

她想起那日在郡守府梅清若閃爍逃避的目光。前一日的夜間,梅清若來尋她,說是晏芷柔練舞扭傷了腳,次日便是郡守府的宴會,《歸風送遠曲》的領舞不是尋常的舞姬能勝任的。事發倉促,只得求助于她。

《歸風送遠曲》本是漢成帝皇后趙宜主所作。據《趙后別傳》所載,“趙后腰骨纖細,善踽步而行,若人手持花枝,顫顫然,他人莫可學也。”宜主幼聰悟,家有彭祖分脈之書,善行氣術,長而纖便輕細,舉止翩然,人謂之‘飛燕’。”宜主身輕如燕,能作掌上舞,舞姿輕盈優雅,有回風舞雪之妙。宜主為求纖瘦,曾服食息肌丸,故此舞對舞姬身形要求極為苛刻。晏芷柔天生體形較一般人纖瘦,又刻意控制飲食,苦練多年,才有所成。

她跟著蘇懷琛的武學師傅學過兩年輕功,又會跳《歸風送遠曲》,確是替代晏芷柔的最佳人選。

她常年跟著鄭琰,門下師兄眾多,女子卻只她一個。她在觀古堂時,常與梅清若在一處,梅清若算是她鮮少的閨中好友。她不愿拂了梅清若的面子,便答應了。

倘若郡守府一事真如她猜測的那樣,是梅清若刻意安排的,實在令人寒心。

衛玄低頭去看顧明苒的神情,見她眉心緊蹙,沒有半分少女見到意中人的欣喜和嬌羞,顯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低聲安撫道:“別害怕。”

顧明苒仰頭去看衛玄,心中亦慶幸,幸好那日在郡守府的人是衛玄。她鼓起勇氣,小聲試探著問道:“世子會幫我的,是不是?”

“是。”

只是一個字,卻讓顧明苒忐忑不安的心莫名地安定下來。

蘇懷琛不耐煩道:“我都說了我們家姑娘不愿嫁!”

鄭琰怫然道:“宋公子也知這婚事須得兩家歡喜才好,強求不得。若是南宮夫人有意促成此事,伯爺和公子又何須來此處尋人?”

“宋某自金陵親至會稽求親,已足見承恩伯府的誠意。”承恩伯肅著張臉,怒道,“這門親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蘇懷琛冷笑道:“呵,聽伯爺的意思是要強娶了?”

承恩伯橫眉怒視,道:“倘若你們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強娶也未嘗不可。”

“你……”

“還從未有人敢從我手中搶人。”

清冷低沉的語聲響起,蘇懷琛緊鎖的眉頭立時舒展了,大周上下,大概沒有人愿意得罪這位宣王世子罷。卻見鄭琰的面色比方才更沉了幾分,他頗覺奇怪,只是在這節骨眼上,不便相問。

承恩伯認出衛玄,心中大驚,膝蓋一軟,只聽“咚”地一聲,徑直跪下了,見宋翊還愣在原地,忙扯著宋翊一道下跪行禮。

衛玄冷冷道:“跑到這里來耀武揚威,承恩伯是嫌伯府遺存得太久,還是嫌自己活得太長?”

承恩伯急急開口告罪:“世子恕罪……”

或許在尋常百姓眼中,承恩伯府是高高在上的勛貴之家,可在金陵的世家大族中,承恩伯府不過是個空架子,虛有其表,只留著一個空名罷了。若非他依附著襄王,恐怕連這表面的榮光也維系不住了。

那一回,他奉命跟著襄王與衛玄一同審訊抓到的刺客。衛玄一身玄衣,自血泊中緩緩踏出,鳳眸微紅,帶著嗜血的暴戾,皂靴踏出一步便是一個鮮紅的腳印。此后每每想起衛玄用劍挑起那張帶血人皮的場景,心里就發怵。彼時,衛玄不過十八歲。

衛玄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惜字如金:“滾。”

看著承恩伯父子灰頭土臉地離開,蘇懷琛心中猶有不平,啐道:“呸!欺軟怕硬的東西!”

宋翊被父親拖拽著出門后,一偏頭恰好撞見了站在窗邊的顧明苒:一襲丁香色長裙,幾可曳地,纖腰束素,不盈一握。梳了靈蛇髻,散落的青絲垂于腰際。眉如遠山,面似芙蓉。宋翊一時怔住了。

顧明苒亦看到了宋翊,匆匆轉身離去。

宋翊欲追,卻被承恩伯死死拉住。

承恩伯見兒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大為惱火,恐又驚動堂中的宣王世子,壓低聲,怒道:“孽障!那是宣王世子的人,你有幾條命敢動他的人?”

宋翊紅著眼,眼睜睜地看著那片丁香色迅速沒入紫薇花影,隨即消失不見。

古樸的窗欞上描金繪著盛開的牡丹,水藍色的綴珠簾幔低垂。月色朦朧,燭火搖曳,妝臺上的海獸葡萄銅鏡亦染上了淡淡的光輝。銅鏡中映出一張傾世容顏:三尺青絲梳成墮馬髻,一支赤金海棠如意簪和一對點珠青玉釵斜插在髻上,幾朵精巧的珠花恰到好處地點綴在鬢間,耳上一對翡翠墜子,碧綠通透。鏡中人眉眼精致,秋水為神的雙眸幽黑深邃,目光流轉間仿佛能扣人心弦,眉心以金箔剪成的花鈿,更襯得肌膚勝雪。

遠處傳來飄渺悠揚的絲竹聲,女子凝神聽了片刻,淡淡道:“是滟水閣的姑娘?”

“是,如今戰事已平,時氣漸熱,滟水閣的姑娘便在煙波湖上待客。”侍奉在側的婢女奉上一盅牛乳,道,“夫人若是覺得吵鬧,奴婢去與湘夫人說一聲。”

“不必了。”女子掀開盅蓋,素手纖纖,姿態優美,“不經一番戰亂,如何知曉天下太平的可貴?隨她們去罷。”

“夫人,今日承恩伯父子去了蘇府,有宣世子在,此事算是壓下了。”

染了鳳仙花汁的指甲殷紅如血,襯得肌膚瑩潤如玉,在昏黃的燭光下,這一抹詭異的艷色,驀地令人肌骨生寒。“好些年沒見過這么厲害的年輕人了,看他在金陵的行事,心智和手腕皆不容小覷。假以時日,必可權傾朝野。”

鎏金香爐中焚著百合香,香氣清甜醉人,她幽幽嘆息道:“可惜了。”

“姑娘方才遣人帶信回來,勞煩夫人去問一問湘夫人,晏姑娘是不是真的扭傷了腳。”

女子微微頷首道:“還算聰明,不枉我在她身上費了這許多心思。”

“夫人打算如何處置梅姑娘?”

大風驟起,風搖影動。烏云半遮著明月,暗淡無華。

“她害的人是苒苒,本該交由苒苒處置。”

“姑娘向來面和心軟,必會輕輕放過。”

女子低頭撫了撫手上的翡翠鐲子,那樣通透的碧色,如一汪春水,澄澈清淩,“苒苒雖然心軟卻不愚蠢,如今這架勢,梅清若未必能進承恩伯府,即便進了,怕是也沒好日子過。就依苒苒的意思,暫且留著她罷,不必趕盡殺絕。”

“是。宣王世子那兒可要派人盯著?聽聞世子對姑娘頗為關照,若是世子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可就難辦了。”

“他若真對苒苒起了念頭,那才是一出好戲。我們的人不許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女子姣好的面容上浮起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微笑,道,“等到了合適的時機,我會試他一試,也看看我精心教養的棋子是不是可堪大任。”

遠處,絲竹所奏之曲改成了滟水閣新譜的《西洲曲》,隨風隱約傳來舞姬婉轉的歌聲:“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

女子似有所感,按著曲調,亦低聲唱和:“低頭弄蓮子,蓮心徹底紅……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余音繚繞,別有一番纏綿悱惻。

她微微一哂:“自古以來,唯有‘情’之一字最磨人心性,常使英雄氣短,紅顏命薄。”

她忽地轉了心思,站起身來:“還是去趟滟水閣罷。”一襲玉色煙籠芍藥曳地長裙,更襯得身材窈窕,儀態萬方。

月光下,飄然如仙。

沈梔枝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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