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迤邐的橙色燈光在窗下漸次隱去,城市余音漸遠。
深夜后,云澈和凌霄澤在彼此的氣息中沉默了許久,被墻上定格的影像凝住。
他們隔著一層薄暖的空氣,各自藏著無言的鋒芒。
翌日清晨,天空湛藍,烏云極遠處暈成一抹薄棉似的霧。
云澈沉默坐在副駕,側臉映著流轉的晨光。他修長的指節搭在車門上,如玉雕冷硬。
凌霄澤一心專注駕駛,將車開向郊外的山野,不時側目打量云澈那張總帶三分鋒利的臉龐。
一場與某品牌合作的戶外拍攝在山地預約。空氣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濕潤。
兩人挎著攝影裝備沿著坡地蜿蜒而上,草尖撣過褲腳,鞋底踩出松軟的印子。
途中凌霄澤腳步不疾不徐,唇角帶著和煦的笑意。
他攏了攏額發,手里的單反相機晃動,快門輕響記錄下云澈無意清掃發間灰塵的動作。
“地點選得不錯。”云澈微揚下巴,道一句評價,言語里卻夾著一絲審視。
凌霄澤低頭彎腰攀上一塊巖石,回頭笑著說:“有你入鏡,再普通的地界都不日常。”
說罷,眼神斜斜挑過來,那股子玩笑意味里裹著一縷認真。
云澈撇開臉,只低頭看腳下的泥草。他下意識要說點反擊的話,終究止住,只抬眸沉靜。
凌霄澤舉起相機為他抓拍一個特寫——風光與俊逸的側影一同凝住,畫面清凈又鋒銳。
兩人走至山腰,腳下的野花與青草肆意生長,云澈站在坡地邊緣小憩。
落日斜陽剛好穿過云層,映得他淡色的瞳孔更顯深遠。
凌霄澤提議換個構圖,便繞到云澈身后,專注調整著取景框架。
“退半步,這樣光線剛好。”凌霄澤出聲提醒,語氣溫柔得出奇。
云澈照做,剛邁步卻踏到一顆被風雨剝開的裸石。
腳下打滑,身形驟然前傾,凌霄澤本能地一把撈住他的小臂。
兩個人重心在空中拉扯,軌道和重力交錯,凌霄澤手臂繃緊,卻因手指汗濕和地形傾斜,單手難托。
下一瞬,兩人如巨石棱角般翻滾一圈,竟雙雙跌落在密軟的矮草中。
風攜著野菊的香氣自耳邊掠過,貼地而落的聲音極輕。
凌霄澤側身壓在云澈身側,兩人呼吸驟促。青草碎屑掛在襯衫和褲領上,土色的微粒嵌在齒間縫隙般的靜默。
凌霄澤支起手肘擋住大部分重量,但余下的距離幾乎隔絕不了彼此體溫。
他的臉近在咫尺,深棕的眸色里不再是習慣性的笑意,而是一片真摯柔和。
那溫度隨著呼吸落在云澈頸側,帶著分明的灼灼。
云澈眼神微微低垂,將凌霄澤撐起的臂膀用力推開一寸。
凌霄澤卻沒有立刻離開,雙唇咬住下唇,額前發絲垂落在眉弓與睫下。
四目相對,凌霄澤眨了眨眼,將目光定格在那里,周身的泛泛風流仿佛一瞬間被剝離,僅余一份難以言明的柔軟和啞然。
“你挺沉……”云澈繃著下顎,聲音低啞,尾音溢出一絲不耐。
可他手指并未真的掙扎,指節反而擒住凌霄澤襯衣袖口,發現那里淡淡的汗意與青草味混雜。
“你不也是嗎?”凌霄澤勾唇,眸色比往常還深一分。
他把身子往旁挪動,讓兩人都能喘息,動作卻格外遲緩,仿佛故意安置每一根骨骼。
兩副胸膛短暫交貼,在草地與日光碎屑間彼此分明。
凌霄澤柔聲調侃:“怎么,嚇著了?沒想到云少爺有膽也有軟肋。”
云澈揚了揚眉毛,呼吸未穩。他不答,只靜靜盯著凌霄澤的臉,直到后者沒了慣常自信的輕佻,唇角彎成了溫柔的弧線,目光漸漸變得坦誠。
遠處山雀啾鳴,有風吹起草葉,卷起兩人的發梢。
陽光灑在臉側,云澈的眼神里,少見地流露一絲茫然,隨即用力轉頭,將臉埋入臂彎。
凌霄澤伏身拍去他發鬢的草籽,指尖極輕地摩挲過鬢際,沒有半點逾矩。
“放開我。”云澈低聲,棱角冷峻,耳尖卻泛起淡淡紅暈。
“別急,我得看看你有沒有摔疼。”凌霄澤的聲音里帶了未經雕琢的溫情,像是深夜暖燈下的一杯水。
云澈沒有反抗,只輕皺眉,任凌霄澤順著他臂膀探查,發現確實只是一點皮外擦傷。
兩人坐起身,氣氛微妙得可笑。凌霄澤順手遞過一張濕巾,為他擦拭掌心的草污。
指尖短暫擦過云澈的指縫,動作細致認真,與往日的調笑大為不同。
云澈側過臉,不過分拒絕,倒是莫名靜下來。
他低頭捏緊手心,骨節泛白。凌霄澤見狀,沒有繼續開玩笑,反而盯著他看了許久。
彼時云澈睫毛略垂,眉宇間多了點少年氣的慌亂。
他像全然沒準備好接受這一刻意外的溫情,卻又沒再推開。
“你這家伙,命挺大。”凌霄澤收起濕巾,隨意揉了揉云澈發頂,“別以后見血就怪在我頭上。”
云澈不屑地揚了揚頭,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道:“我就知道你這攝影愛好者,表面狂狷,實際上毛病一大堆。”
凌霄澤眨眼,一臉無辜地攤攤手,眼里那點戲謔被山風吹遠,只剩難以掩飾的關切。
片刻后,他挎起相機,站起身朝遠處的山丘一指。
“走吧,前面有更好看的景。拍過剛才這一摔,說不定能登上明天熱搜,幫你漲點名氣。”
他故意調侃,語調帶著未經雕琢的笑。
云澈坐著沒動,盯著已經平展的草叢發呆。陽光拉長他們的倒影,重疊在一片斑駁里。
他終于起身,理了理凌亂的衣襟,不經意拍落了凌霄澤袖口的一片草葉,手指卻在觸碰的瞬間微微停頓。
“你以后少說廢話。”云澈開口,語氣帶著點孩子氣的別扭。
凌霄澤勾唇而笑,沒有再調侃。兩人一前一后,踏過起伏的草坡。
叢間的紫花簇擾亂了足下的節奏,云澈腳步很慢,似乎在回味剛才的近距離相處。
凌霄澤緊隨其后,不再將鏡頭全部對準風景,時不時偷偷拍下云澈神情未穩的側面。
太陽正落向遠山,照得一切都松軟了起來。二人在柔風中同行,偶爾肩膀撞在一起。
空氣溫熱,胸膛尚存方才的余溫。每一次呼吸,都像被遠山的草香包裹,只剩堅韌與柔軟的交錯。
直到遠處有人喊起收工,凌霄澤才挎起裝備沖云澈勾指。
云澈遲疑片刻,順勢走了過去,沒有推拒,也未再說一句調侃。
就這樣,他們一道穿過草原,將彼此的影子拖得極長極長,暗自藏進心里無人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