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舊院,一線微光自雕花窗欞間滲入,晨霧未散,清冷的氣息掠過青石院落。
墨凌天合眸靜坐于石臺之上,雙手隨呼吸緩緩貼合膝上。
竹葉飄落,掠過他的肩頭,落在舊青衣袍褶皺之間。
少年睫毛顫了顫,嘴角挑起一抹極淡淺笑,那笑意落在唇邊,仿若冰雪未消。
他細細運轉莫玄天所授的呼吸法門,全身肌肉一寸寸繃緊又松弛,周身只覺每一寸骨節似都承載著未曾有過的靜謐壓力。
丹田內靈氣幽微,宛如溪流初起。他低聲念誦口訣,舌尖齒間,滿是不耐和挑釁。
吐納四次,額頭上隱現細密汗珠。風琛舌尖頂住上腭,倦倦揚了揚眉,喉頭滑動,冷漠一笑。
丹田中那點靈氣卻如頑童,往往聚而不凝,稍有分神,便又如煙作散。
“真是頑劣。”他喃喃,左手攏緊衣袖,右手卻微顫地在掌心輕摩,力道中帶著自信,也夾雜點焦躁。
外界的修行,對他而言不過像嚼蠟;然而這一刻,身體對靈氣的貪婪,他竟有種奇異的熟悉和試探欲。
屋梁叫聲傳入,風琛輕瞥窗外。天氣漸轉暖,藤蘿影影綽綽,裹挾著山雨余味。
他稍作調整坐姿,后背緊貼冰涼石臺,呼出一縷濁氣,將散亂的思緒壓實于胸腹結點。
竹影搖曳間,風琛緩緩伸展五指——借由這具尚顯青澀身軀,他努力在枯窘靈氣間探索那個真正能點燃自我的契機。
“月前還在砍柴,如今要玩命催煉。”他嘴角一撇,指節撫過膝上布痕。
靈氣被倔強地拉攏入丹田,竟逐漸匯聚成極細微的霧絲,既單薄又誘人。
每當靈氣快要散亂,他便佯作不經意咬咬舌尖,痛感清晰地將神智拉住。
舉目之間,門外的竹林被風撼得互相碰撞出細碎聲響。
風琛自石臺起身,那雙黑如墨的小眼緊盯著前方未明的山色,手背在身,走向院中。
霧氣翻涌,他走到井邊,猛然用冷井水撲面。
水珠四濺,既清醒又刺骨。渾身濕意,他擰了擰衣袖,面容間少了幾分少年脆弱的稚氣,只剩那股由心而生的冷漠倨傲。
院外不遠,鳥雀驚飛,嘈雜聲遠遠傳來。他并未理會,只提氣盤膝于青石上,手指敲擊膝蓋,像是在思索某種極微妙的節奏。
修行之路,從未真讓他畏懼,只是這具身體與靈魂反復碰撞,每一次細小的變化都帶著熟悉又疏離的驚悸。
竹林深處,莫玄天的咳嗽聲遠遠傳來,夾著老者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威嚴。
風琛側頭,目光滑過滿院蒼翠,一抹自負與桀驁在唇間化開。
他輕嗤一聲,仍舊盤坐原地不動,表面散漫,骨子里卻在仔細琢磨丹田間的那縷靈氣,只等待下一個突破的契機。
——
錦云廳內,高墻深院籠罩著日暖春光,廊間琉璃陰影緩緩移動。
白夜辰靜靜立于案前,寬大的白底銀紋長衫被斗室微風激起些許褶痕。
少年低頭注視掌中溫潤玉佩,修長的手指緩慢劃過玉石邊緣。
一雙清朗的眼眸下,隱約閃爍著淡淡天真遮掩不住的戒備。
他轉身坐到軟榻之上,背脊挺直,面色冷淡。
空氣中彌漫著特有的松香,屋檐外垂下一兩縷攀墻紫藤,紫花淡淡搖曳,迷離柔軟。
白夜辰抬了抬下頜,將所有雜亂情緒收束在眼角眉梢。
“系統,星辰引力。”他低語幾不可聞,話音消弭在空氣里。
腦海深處,一道不夾雜情感的機械音響起,帶著凌冽而空靈的指令:【請嘗試運轉‘星辰引力’,以核心為軸,吸納房中靈力。
靈氣將自丹田匯入經絡,逐步充盈血脈與骨骼。
】
白夜辰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左手順勢揚起,五指略微收攏,掌心隱約泛起點點銀白。
他呼吸漸長,喉結微動,衣衫在氣流中微不可見地震顫。
一縷縷靈力自空氣中覆來,剛觸及體表便覺刺痛而難耐。
銀色細線自手臂蜿蜒入體,光芒晦暗不定,只是還未徹底貼合脈絡便已糾結成團,帶著不易被馴服的惰性。
少年指節緊繃,冷汗沿著額角滑下。他把眉宇微微揍緊,嘴唇因緊抿而泛出白色。
他靜靜承受著體內靈力的沖突感,刻意用力穩住身子,纖長脖頸上的青筋緩緩浮現。
空氣好似變得粘膩,一寸寸攀附在皮膚上,令他無法徹底自如掌控身體。
一次次突破的嘗試間,白夜辰嘴角隱有斷續譏諷,像是在嘲笑著這具身軀,也戲弄著那份自身天賦。
“就這點考驗,也只剩折磨。”低沉嘆息一聲,掌心靈力瑟瑟發抖,銀光時聚時散。
靈氣灌體之時,他偶爾雙指交纏衣角,將白色布料理得服帖平整,冷靜與驕傲不言自明。
左手落在膝上,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帶著少年獨有的自尊。
窗外春色清泠,遠處松柏如山,白夜辰眼中映出整個院落的輪廓。
靈力在骨節里攪動時,他拒絕發出半聲呻吟,唯獨指甲掐入掌心,將所有不屈和隱忍藏于無聲之間。
時間在緩慢的流轉里變得悠長。檀香彌漫,晨光斑駁間,白夜辰把每一次靈氣的流轉都壓縮成毫厘之間的掌控,心頭那份對力量的渴望卻愈發明晰。
他自持冷傲,卻在丹田空虛之時難掩一絲急迫。
——
墨凌天又一次從石臺站起,汗水打濕鬢角。他理了理青思布袍,袖口帶著點灰塵。
風吹進院子,將屋檐下半枯不枯的竹葉卷進石階。
他走向土墻角,微微彎身,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任憑指腹蹭過粗糙表面。
這幾日的吐納,讓他手腕和關節隱隱作痛,卻也令他醒悟:控制靈氣不是堅硬硬碰,而是柔軟收束。
風琛目光銳利地望著手中石塊,用力一捏,青筋浮顯。
那縷淡淡靈氣瞬間相隨,灌注右臂。石塊應聲崩裂,碎片落入泥土。
風琛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笑容,左手輕松拍落衣角上的塵埃。
力道雖遠不及想象,卻也勝過去日無力的虛假。
他反手將碎石擲進院墻后,淡聲喃喃:“說到底,這身子總歸還是太生澀。”
院外的藤蔓垂入視野,遠山青,鴉鳴斷斷續續。
風琛于空中舞了幾個小動作,像在試探身體極限,手腕翻飛,一縷淡淡空氣運行指端。
盡管靈氣無論如何凝不成氣刃,卻也比最初凝結時強上不少。
他微微瞇起眼,雙手落回垂直,兩指交疊,“再練。”
這一聲極輕,沒有動搖,唯余不服與決絕。
——
錦云廳,白夜辰自靜修中緩緩收勢,指尖未放,掌心隱有微顫。
他轉至梳妝臺前,拾起銀絲梳輕理鬢角碎發。
梳齒貼過額側,他將自己面容撇在銅鏡之中,鏡中人眉宇清冷,神色里掩藏著鋒銳與疲憊。
手上一頓,他放下梳子,用指端揉了揉太陽穴,自嘲地笑了一聲。
靈氣灌體后的虛弱感尚在,喉嚨處卻隱約有新鮮空氣翻涌。
他低頭捻起一支檀香,于羅爐之上輕點火星。
煙霧升騰,銀灰緩緩漫散。白夜辰俯身靠近窗欞,靜靜聽外頭風中泥沙的細瑣。
遠處,錦鱗池水被晨風吹皺,光影投于窗前錦帳。
他手背貼上冰涼欄桿,不經意間將無名指摩挲玉佩,其間有堅持,有冷傲,有自刻深骨的渴望。
明明靈力灌體帶來的只是一次淺嘗,卻令他苦笑出聲。
少年抬首,握緊拳頭,袖底白布被捏得褶皺不堪,眼瞼微微下垂,不讓一點軟弱留給自己。
院外有風吹開了墻頭的紫藤,花瓣打在木窗上,發出柔軟的聲響。
白夜辰腦海中系統提示悄然響起:【檢測到靈力初步吸納,建議宿主鞏固根基,以免自身排異。
】
他微微一頓,指尖松開玉佩。衣襟理順后走至廊下,在院子的盡頭停下腳步。
白袍拂地,腳步極緩。院中草色初青,山石微濕,獨屬于晨間的寂靜,被他一身凜然氣勢撕得有些疏離感。
白夜辰左手搭在廊柱,低頭思索。他不曾對任何人言說自己的欲望——這異能、這力量、這具如新生的軀體,都像是新世界贈與的謎團,誘他去解鎖,也催生出不安甚至危險的渴求。
在冗長靜默的呼吸間,他用力挺直背脊,磨平指節僵硬,冷冷把所有妄念藏在厚重衣袖里。
——
墨家院落。風琛食過莫玄天送來的粗粥后,自顧自將粥碗擱置門檻邊。
他怔怔看著那點米色殘湯,一腳踢開,隨即跺了跺腳,手指扣在石臺邊緣。
雀鳥飛過頭頂,他偏頭避過,袖擺于身側一揚,清晨的光斑映在指節褶皺上。
全日多次嘗試,靈氣雖一再游離,卻在夜色濃重時終于生出一線凝聚。
他坐于石臺,肩微顫,嘴角上揚成一抹得意的笑。
他用力敲擊膝頭,呼出帶著點嘲弄的低聲:“不就這樣嗎?”
身體的高傲與未知在粗糲中碰撞,每一方寸都夠他再三琢磨。
院外竹影橫斜,石階遍及濕意。他從夜色里拾起一抹霜白月光,面無表情地收拾身后遺落之物,赤足踩在冰涼青石上,腳趾頑強地抓著地面,不讓一絲力氣白白散失。
風琛合掌,微微冷笑,那一刻,曾經的高墻與禁錮皆化作隱約的火苗,從丹田灼燒全身。
——
錦云廳的夜色透過雕花窗落下暗影,白夜辰立于床頭。
靜謐中,他屏息凝神、修煉星辰引力。丹田處傳來細微暖流,掌心卻已冰涼。
他手掌握拳,青筋輕跳,低頭咬住嘴唇,對突如其來的力道感到既沉醉又倔強。
“再來,以后但凡這般,也不過爾爾。”他低聲諷笑,指節崩得發白。
夜風送來遠處風鈴聲,他理了理衣角,長身挺立在床前沒有一絲猶豫。
【宿主請勿貪功冒進,靈力尚需穩固。】系統的低語再次回響在他腦間。
白夜辰默然不語,抬首讓房中月色披灑在素衣上。
湛藍的夜將一切躁動都藏進無邊深處,扶住窗欞,白夜辰微微皺眉,不許自己有任何退讓。
——
墨家舊院與錦云廳,各處燈火次第熄滅。風琛看著指尖殘余的光斑,唇角彎起玩味的笑意,白夜辰拂落衣袍上的灰塵,倔強地折身靜坐新榻。
兩個靈魂在異世各自登上修行之途,心頭欲望與力量交纏,在困苦與孤高之間掙出嶄新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