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前。
游天的意識在那團黑暗的吞噬下短暫地模糊了一瞬。當他回過神后,發覺自己正身處一個詭異的墨色空間之中。濃重的黑暗充斥著這個空間,讓他丟失了所有的感官,只能通過身體內部的動覺反推自己的狀態。
是的,他看不見自己的軀體、聽不見任何聲音。這片黑暗同水一樣將他淹沒,只有當他將手貼到身體的其他位置上時,才能感受到觸碰。
“小煙,你在哪?”他嘗試大喊,但只能聽到由骨頭傳至耳膜的悶聲。聲波無法在這黑暗之中傳遞。游天又嘗試移動自己,他確實能夠做出向前踏步,向后踏步,甚至是向上向下游動的動作,但是沒有參照物,他也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移動了距離。
他可以選擇朝著某個方向不斷前進,但且不說人在蒙眼狀態下難以走直線,在看不到邊界的情況下一直走,恐怕只會活活累死在這墨色空間之中。
好在,他還可以呼吸。似乎這黑暗在被他吸入后會自動變成空氣,而他呼出的氣體也會瞬間化為黑暗。這不至于讓他立刻窒息而亡。
正當游天思索怎么破局時,他的手突然觸碰到了什么柔軟的東西。那是另一只手,而且還是主動握上來的。
戰斗的本能讓游天下意識想要攻擊對方,但在最后時刻理智回籠。和他一起進入這黑域之中,并且有可能穿透這黑暗主動找上他的,除了那有著透視能力的煙驀波以外,還能有誰?
他猜對了,因為下一秒,他的耳朵便覆上了溫熱的柔軟。
“跟我來。”那是煙驀波的聲音。他的唇緊貼上游天的耳畔,這才能讓對方聽見自己的聲音。
游天稍稍用力地反握煙驀波的手,示意自己已經聽到了他的話。而后,他便發現到煙驀波開始拉著自己往某個方向前進。
兩人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游天其實一點都感覺不到自己在前進,但他完全沒有懷疑對方。
只是,他略微有些不自在。在失去了所有感官后,煙驀波手掌的溫度變得異常突出,游天甚至感知到了對方的脈搏——當然,不排除那是自身的心跳在這黑暗中被放大。
不論如何,他的手從來都只握著刀槍,感受過的溫度不是敵人的鮮血就是碎肉,像這樣的情況還是頭一遭。
不過煙驀波似乎毫不在意,他猶如在深海里看見燈光的魚,興奮地朝著某個方向一路狂奔。在又前進了一段距離后,煙驀波突然加快了速度,游天也緊緊跟上。
在他們沖過某一個邊界后,身周的黑暗霎時消失殆盡,重力也突然恢復了正常,讓兩人直直下墜。
好在他們離地面只有一米左右的距離,倒是輕松落地了。
刺眼的陽光讓游天一下子睜不開眼。他本能地用手遮擋,等待視紫紅素的分解。當然,他也不忘提醒煙驀波小心眼睛,不過后者似乎愣在了原地,沒有回應他。
當游天適應了光亮后,他再次睜眼,而后也被面前的景象震撼了。
一望無際的草甸之上,遍布著許許多多的牛羊。天空中有飛鳥成群,耀眼的太陽懸掛在遠處的天空之中,讓一切都顯得那么生機盎然。
也就是在這時,各種各樣的聲音突然涌入游天的耳朵之中。鳥鳴、風吟、牛羊的哞叫,還有煙驀波的感嘆。
“真壯觀啊!”
如果在他們面前出現的只是普通的大片牧場,兩人的反應也不至于此。但他們完全無法忽視遠處那高聳入云的黑暗。
是的,這一片偌大的草甸四周,是直沖云霄的黑暗之墻。它宛若一個偌大的穹頂,籠罩在這片世外桃源一般的草甸之上,為景色平添了一絲詭譎。游天轉頭,便見自己距離黑暗之墻也不過幾步的距離。
看來,方才他們便被困在這墻后。
想到那五感喪失的恐怖,他本能地朝前跑了起來,想要遠離這黑暗之墻。但游天忘記自己還和煙驀波相握,他這突然暴起,直接把還在原地喟嘆景色真美的煙驀波拽倒。
好在游天反應迅速,立刻扶住了煙驀波,這才沒讓他和這片草甸來個零距離親密接觸。兩人的手此時也終于松開了。
“對不起啊。”游天有些不好意思,畢竟自己可是一個執行者,但現在看起來反而是對方更為沉著冷靜。煙驀波重新站定,擺了擺手。
“沒事,我知道那里面有多恐怖,能理解。”
他說的沒錯。同游天一樣,煙驀波在進入那黑暗中后,也一樣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他的透視能力依然可以發動,但依然看不穿這片濃郁的黑暗。
不過,當他開著能力巡視了一圈后,他卻看到了游天。對方飄在墨色之中,往前走了幾步,又倒退了幾步,而后向上游動,向下游動。
煙驀波只感覺自己在一個完全漆黑的電影院里看電影,而游天便是那熒幕上的角色。但他很快便把這個念頭拋開。對方的行為說明了一件事,在這黑暗之中,他們依然可以移動。
煙驀波本想呼喚對方,但在開口后,他便知道聲音也無法在黑暗中傳遞。他也朝著游天揮手,但對方沒有反應。
于是,他主動朝著游天走去。就在他抓到游天的前一刻,煙驀波突然發現自己的視線極遠處似乎出現了一點光亮。
他心底一喜,想著果然還是有出口的。
就是在那光亮的指引下,他拉著游天不斷前進,最后才成功離開了那黑暗空間。哪怕煙驀波全程能看到游天和光亮點的不斷變大,那漆黑依然給足了壓迫感。他自然能夠理解游天。
游天咳咳了兩聲,掩飾了自己的尷尬。而后,他認真地問煙驀波:“你能看出這里是什么情況嗎?”
后者其實早就用自己的能力開始觀察面前的一切了。煙驀波捋了捋自己所看到的畫面,回復道:“不太清楚。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真的。但是這個空間也確實位于那些黑色物質的包圍之中。就好像有人在深海底隔出了一片土地。”
“那,哪些黑色的物質是什么?”游天試著回想了一下方才在那黑色物質中的感受,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對于這個問題,煙驀波沒有立刻回答。他其實也沒有思路,但自己的直覺隱隱約約給出了一個答案。
“是物質本身。”過了許久,他才說道,“就好像某種本源,能夠分化為我們現實里的所有物質。那些黑暗,就是物質最初的模樣。”
游天瞇起了眼。他并不很能理解這個答案,但也沒打算在這時候追根究底。煙驀波打開那石棺引起的動蕩肯定讓斯達爾斯地底的石迷宮提前崩塌了。不論如何,他們都應該盡快離開這里,回到現實之中。
“我們去那里看看吧。”游天指向遠處的一個房屋。那是這片草甸上目之所及處,唯一一棟人類建筑。那房屋只有兩層,屋后還帶著筒倉和木棚,看起來像是牧場主人住的地方。
“嗯,走吧。”煙驀波應到,“看起來要走上一段時間。”
兩人于是朝著那屋子走去。在路過羊群時,煙驀波還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只。羊毛柔軟的觸感讓他很是舒服。
“來試試!”煙驀波興奮地讓游天也來試試,后者搖搖頭拒絕了。但煙驀波沒有就此罷休,他牽著一只脾氣極好的綿羊,把它帶到游天面前,用可憐巴巴地眼神盯著他。
游天沒法,只好勉為其難地抓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是,那羊毛的質感確實非常柔順,甚至柔順到有些失真。游天沒忍住又擼了幾下,然后在看到一旁煙驀波露出“果然”的神色后迅速收回手。
“不錯。”他留下一句簡短有力的評價,而后加快了腳步朝前走去。煙驀波連忙拋下綿羊追了上來。
他突然覺得游天這種口是心非的模樣很是親切,比剛見面時那殺氣騰騰的樣子好相處多了。
“哎,天哥,你說退休之后能有這么一個地方生活,是不是也算很圓滿了。”煙驀波于是順口就把稱呼改了。
游天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
作為第一分隊的執行者,他從未想過退休的事情。一方面,他還能為組織工作幾十年。另一方面,他想到秦冥鴻的滅世預言,又想到墨無涯手下那群殺人不眨眼的家伙,完全不敢奢望自己能夠活到退休那一天。
不過煙驀波的話倒是給他的心種下了這么一個種子。如果真的能退休的話,搞個牧場來住,確實聽起來很不錯。
不知為何,盡管那屋子看起來很遠,但兩人沒走多久,就已經來到了房門口。這片草甸總給游天一種虛幻的不真實感,似乎這里的時間和空間都異于外界。煙驀波倒是一副大咧咧的樣子,他徑直來到房門口,敲了敲門。
沒人回應。
“怎么辦?我們要直接進去嗎?”煙驀波轉頭向游天征詢意見。后者點點頭,從腰間拿出金屬銘牌,對準了門鎖。那金屬銘牌很快液化融入鎖孔之中,而后化為了鑰匙。
游天稍微一擰,門就被打開了。
“哇!好方便!”煙驀波兩眼放光地盯著那金屬銘牌,“這是潛守者的黑科技嗎?”
“這是界域能力的產物。”游天走進屋子,邊查看邊解釋道,“每個執行者都會配備。如果我們離開這里后你愿意的話,也可以申請加入執行者。到那時候你也會有一套。”
“我真的可以嗎!”煙驀波很是驚喜。
“每個界域能力者都可以嘗試。”游天突然想到了秦冥鴻給他的建議,又補充到,“如果是你的話,大概率是能通過申請的吧。”
煙驀波對這個回答很是滿意,他樂呵呵地跟到游天身邊,也用自己的能力查看起屋子的情況。
這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木質小屋,但內部的裝飾卻豐富又溫馨。厚實的地毯,看起來有些舊但很舒服的小沙發,還有冰箱里滿滿的食物,煙驀波都開始幻想起自己住進來后能有多爽。
嘎吱。
木質樓梯傳來的聲音讓兩人的耳朵立刻警覺地聳動了起來。他們馬上看向聲源處,只見有一個人正從二樓緩緩走下。但想到對方可能是房屋和草甸的主人,兩人倒是一下子好奇多過了警惕。
只不過,在看到那人的模樣時,兩人雙雙退后了一步,脊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