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撕開八月末的燥熱，夏霞攥著復讀班報名表的手指沁出薄汗。教室后墻的空調外機發出老舊的嗡鳴，她在倒數第二排找到空位坐下時，后頸的碎發已經黏在皮膚上。

這是間被陽光切割成明暗兩半的教室。前排幾個女生正嘰嘰喳喳整理課桌，后排零星坐著低頭刷題的男生。夏霞從帆布包里掏出化學筆記本，紙頁間滑落的熒光筆骨碌碌滾到過道，她彎腰去撿，卻聽見頭頂傳來金屬碰撞的脆響。

抬頭的瞬間，深藍色校服衣角掃過她的睫毛。穿校服的男生蹲下身，手腕上的機械表泛著冷光，他撿起熒光筆時指節輕叩她的課桌：“同學，你的?！?/p>

夏霞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擦過他掌心的薄繭。男生的校服左胸別著“楊陽”的金屬名牌，陽光穿過他微卷的發梢，在側臉投下半透明的陰影。她小聲道謝，瞥見他懷里抱著一摞物理競賽題集，最上面那本邊角已經翻卷得起毛。

班主任踩著上課鈴走進教室，粉筆灰簌簌落在講臺：“最后兩排的同學，按理綜成績兩兩結對補課?；瘜W單科前二十的坐左邊，物理前二十的坐右邊?！?/p>

夏霞握著紅筆的手頓了頓。她去年高考化學差兩分滿分，此刻卻盯著楊陽背影發怔——剛才班主任點名時，他是物理全市競賽一等獎得主。當兩人的課桌在講臺右側并攏，夏霞才發現楊陽校服袖口沾著機油，像是拆過什么精密儀器。

“我叫楊陽?！彼鲃由斐鍪郑菩倪€帶著金屬冰涼的觸感，“聽說你化學很厲害？”

夏霞輕輕握了握便松開，從書包里翻出錯題本：“彼此彼此。”她的筆記本扉頁貼著張褪色的便利貼，上面用紅筆寫著“清華化工系”，邊緣被反復摩挲得起了毛邊。

窗外突然炸響驚雷，暴雨裹挾著熱氣拍在玻璃上。楊陽的物理筆記攤在兩人中間，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卻在某道電磁感應題旁畫著歪歪扭扭的小人打架。夏霞指著那處發笑，抬眼卻撞進他亮晶晶的眼睛：“這是上次實驗課，老陳的電路又炸了?！?/p>

雨聲漸急，夏霞嗅到楊陽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混著紙張油墨和機油的氣息。他的鋼筆在草稿紙上沙沙游走，解題步驟行云流水，卻在化學題前卡殼。當夏霞第三次耐心解釋有機反應機理時，楊陽突然掏出顆水果糖放在她攤開的筆記本上：“獎勵化學老師?！?/p>

糖紙是櫻花粉的，夏霞攥在手里，看楊陽單手轉著鋼筆研究化學周期表。他耳后有塊淺色胎記，形狀像片小葉子，在雨水漫進來的暮色里忽明忽暗。

放學時雨還在下，夏霞撐開傘要走，聽見身后傳來急促腳步聲。楊陽舉著她遺落的化學筆記本，發梢滴著水：“明天早讀前，教我推斷題？”他的睫毛濕漉漉的，倒映著路燈暖黃的光。

夏霞接過本子，傘檐的雨滴砸在兩人中間的水洼：“先還我人情。”她指了指楊陽背包側袋露出的《時間簡史》，“周末給我講黑洞。”

楊陽笑起來露出虎牙，點頭時發梢甩出細小的水珠：“成交?！彼D身跑進雨幕，深藍色校服很快融進濃稠的夜色，只留下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薄荷香，和夏霞掌心那顆漸漸融化的櫻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