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房間，蒙奕睜開眼，恍惚了一瞬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這是她在王府的寢殿，已經住了半月有余。

“小姐，您醒了？“小翠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手里捧著銅盆，“王爺一早出門了，說去城郊的莊子查看春耕情況，晚膳前回來。“

蒙奕坐起身，任由小翠為她梳洗。這半個月來，王璃確實如他承諾的那樣，給了她充分的自由和空間。他們分房而居，只在必要的場合扮演恩愛夫妻，私下里則保持著禮貌而疏離的距離。

“今日有什么安排？“蒙奕問道，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比起剛嫁入王府時，她的氣色好了許多，眼中的戒備也少了些許。

小翠一邊為她梳頭一邊回答：“王爺說您若無聊，可以去書房看書，或者讓府里的樂師來奏曲。對了，廚房新來了個江南廚子，王爺特意囑咐他做了您愛吃的龍井蝦仁...“

蒙奕心頭掠過一絲異樣。王璃對她的喜好了如指掌，這讓她既困惑又不安。她曾試探地問過幾次，王璃總是笑著說“猜的“，但那笑容背后分明藏著什么。

“不必了。“蒙奕打斷小翠的話，“我想去花園走走。“

王府的花園比蒙府大上許多，假山流水，亭臺樓閣，處處透著精心設計的雅致。蒙奕漫步其中，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這里有一道小小的月洞門，門上掛著“靜園“二字，看起來像是王璃的私人領地。

門口沒有守衛，但蒙奕知道未經允許不該擅入。她正要轉身離開，卻聽見里面傳來輕微的聲響，像是書頁翻動的聲音。

好奇心驅使下，蒙奕輕輕推開了月洞門。

靜園內別有洞天。一片青翠的竹林中央，立著一座精巧的兩層小樓。樓前的石桌上散落著幾本書籍和一杯已經涼了的茶，似乎主人剛剛離開不久。

蒙奕走近石桌，看到那些書竟然是兵法和劍譜，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批注。她隨手拿起一本《孫子兵法》，翻開扉頁，上面是王璃清雋的字跡：“癸卯年冬，重讀此卷，當與北境形勢對照。“

“北境...“蒙奕喃喃自語，想起白墨上次提到的邊關異動。

她放下兵書，目光被小樓吸引。一樓是間寬敞的書房，四壁書架直抵天花板，塞滿了各類典籍。與想象中不同，這里沒有半分奢靡氣息，反而透著嚴肅的學術氛圍。

蒙奕不由自主地走了進去。書房中央的大案幾上攤開著一張北境地圖，上面標注了許多紅點和箭頭。旁邊是一封拆開的信，落款只有一個“白“字。

信的內容讓蒙奕屏住了呼吸：

“璃兄：

北境斥候來報，戎族大軍已集結于黑水河畔，預計半月內南下。圣上密令，命你速備'雷霆計劃'所需物資，務必于十日內完成。白。“

蒙奕的手微微發抖。這封信徹底顛覆了她對王璃的認知——他哪里是什么紈绔子弟，分明在暗中參與軍國大事！

“王妃對此感興趣？“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蒙奕猛地轉身，看見白墨不知何時已站在書房門口，一襲白衣勝雪，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白...白大人。“蒙奕強自鎮定，“我不知道這里不能進來。“

白墨緩步走近，將桌上的信件收好：“靜園是璃兄的私人領地，連王府的下人都不得擅入。“他頓了頓，“不過，既然你已經看到了這些，想必有很多疑問？“

蒙奕直視白墨的眼睛：“王璃到底是什么人？這封信里說的'雷霆計劃'又是什么？“

白墨輕笑一聲：“這些問題，你應該直接問你的丈夫。“

“他從不告訴我實情！“蒙奕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那是因為你從未真正嘗試了解他。“白墨的聲音忽然嚴肅起來，“你只相信那些市井傳言，可曾用你自己的眼睛觀察過你的丈夫？“

蒙奕語塞。確實，她一直帶著偏見看待王璃，從未想過傳言可能有誤。

白墨見她沉默，語氣緩和了些：“璃兄是我見過最有擔當的人。他背負的遠比你想象的多。“他走向門口，“午時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對了...“

他回頭看了蒙奕一眼：“今晚是滿月，靜園后的小亭是賞月的好去處。璃兄每晚都會去那里練劍。“

白墨離開后，蒙奕在書房里呆立良久。她重新審視著這個空間——每一本書都被翻看過多次，案幾上的硯臺墨跡未干，墻角立著一柄看似普通卻保養極好的長劍。這里的一切都在訴說著一個與她認知完全不同的王璃。

傍晚時分，蒙奕在自己的房間里來回踱步。小翠告訴她王璃已經回府，正在沐浴更衣。她該不該去找他問個明白？還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王妃，王爺問您是否愿意與他共進晚膳。“一個侍女在門外輕聲詢問。

蒙奕深吸一口氣：“告訴他，我很樂意。“

晚膳設在王府后花園的涼亭里。王璃已經等在那里，一襲月白色長衫，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清俊。見到蒙奕，他起身相迎，笑容溫和如常。

“聽說你今天去了靜園？“王璃開門見山，卻不見怒色。

蒙奕心頭一跳：“我...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王璃為她斟了杯茶，“那里本就不該對你設防。“

這回答出乎蒙奕意料：“你不在意我看到了你的東西？“

王璃抬眼看她：“你看到了什么？“

“兵書、地圖，還有...白墨的信。“蒙奕直視他的眼睛，“王璃，你到底在做什么？“

王璃沉默片刻，忽然問道：“你相信我嗎？“

這個問題讓蒙奕措手不及。半月前，她會毫不猶豫地說不。但現在...

“我不知道。“她誠實地說。

王璃點點頭：“這個回答我很滿意。“他夾了塊魚肉放在蒙奕碗里，“吃飯吧，菜要涼了。“

蒙奕沒動筷子：“你就這樣搪塞過去？“

“不是搪塞。“王璃的聲音低沉下來，“只是時機未到。我保證，等時候到了，你會知道一切。“

晚膳在沉默中結束。夜幕降臨，一輪滿月緩緩升起。蒙奕想起白墨的話，突然問道：“聽說靜園后面的小亭是賞月的好去處？“

王璃的筷子頓了一下：“白墨告訴你的？“

蒙奕點頭。

王璃放下筷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想去看看嗎？“

靜園后的小亭建在一處小丘上，四周竹林環繞，視野開闊。亭中石桌上擺著一壺酒和兩個杯子，似乎王璃早有準備。

“你每晚都來這里？“蒙奕問道。

王璃為她倒了杯酒：“嗯，練劍之后小憩片刻。“

“我能看你練劍嗎？“蒙奕突然問。

王璃挑眉：“你對劍術感興趣？“

“我父親是武將，我從小也跟著學過一些。“蒙奕說，“雖然比不上專業劍客，但鑒賞能力還是有的。“

王璃笑了：“那就獻丑了。“

他脫下外袍，露出里面的勁裝，從亭角的劍架上取下那柄長劍。月光下，他的身形如松般挺拔，劍鋒反射著冷冽的寒光。

起手式一出，蒙奕就屏住了呼吸。王璃的劍法絕非花架子，每一招都凌厲精準，帶著沙場氣息。特別是那招“回風拂柳“，連她父親麾下的將領都未必能使出這般行云流水的意境。

劍光如練，人影如幻。王璃的劍越來越快，最后幾乎與月光融為一體。蒙奕看得入神，直到他收劍回鞘，才發覺自己手心全是汗水。

“如何？“王璃微微喘息著走回亭中。

蒙奕由衷贊嘆：“精妙絕倫。這...這根本不是紈绔子弟能練出來的劍法。“

王璃大笑，笑聲在夜色中格外清朗：“所以我說，傳言未必可信。“

他坐下來，仰頭飲盡一杯酒。月光勾勒出他側臉完美的輪廓，蒙奕突然發現，這樣的王璃，與她在婚禮上以死相逼時見到的判若兩人。

“為什么要裝成紈绔子弟？“蒙奕忍不住問。

王璃轉動著手中的酒杯：“有時候，面具能保護重要的人。“他看向蒙奕，“就像你手中的匕首，既是威脅，也是自我保護。“

蒙奕心頭一震。他竟能如此精準地看透她的心思。

“今晚的月亮真美。“王璃忽然轉移了話題，“我小時候，母親常說滿月之夜許的愿望最容易實現。“

“你許了什么愿？“蒙奕問。

王璃看著她，目光深邃：“希望有一天，能與你像今晚這樣，平靜地賞月談心。“

這句話讓蒙奕心跳加速。她低下頭，假裝整理衣袖以掩飾臉上的紅暈：“我們該回去了。“

王璃沒有挽留，只是體貼地為她披上外袍：“我送你。“

回寢殿的路上，兩人并肩而行，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蒙奕第一次覺得，或許，這段婚姻并非她想象中那般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