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六班的課間總是短暫而混亂,像是一段擰緊的琴弦突然松了弛,笑聲、奔跑、零食包裝的撕裂聲,在四壁回響。
林念秋坐在靠窗的位置,埋頭整理語文作業。她最近總覺得精力不集中,甚至會在看完一道題后發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沒有讀懂題干。
這不是她的習慣。過去她把“效率”當作保護殼,既然無法融入太多人,就努力不讓人挑出學業上的錯。
可夏寂的那句話,一直像石子一樣落在她心上——
“你是不是早就看不起我?”
她沒回他,不是默認,而是說不出口的混亂。
林念秋的思緒像窗外的銀杏葉,飄忽不定,一不小心將剛寫完的語文練習本碰到了地上,幾個紙片散了出來。
“這是你掉的?”
一個男生彎腰撿起,是莊則。干凈的圓領校服,袖口壓著細褶,眼神平靜。
林念秋接過紙片,才發現是她的隨筆,上面一行字還很清晰:“有時候,我寧愿自己沉默到被誤會?!?/p>
“你寫得挺好?!鼻f則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但你真覺得,沉默可以解決一切嗎?”
她一怔。
莊則沒有等她回答,只是笑了笑,“我聽說,昨天有人把你寫的那句黑板報話,發到了論壇上?!?/p>
林念秋指尖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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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六班的女學霸,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什么‘不配努力’,以為自己是評審老師?”
“誰給她的勇氣寫別人‘空洞的過程’?”
——這是高一論壇“匿名樹洞”里的一串留言。
截圖被貼在布告欄背后,有人一邊看一邊笑,有人嘴上不說,眼神卻像在她身上走針。
林念秋知道事情鬧大了。即便那句話她沒點名,可所有人都默認她說的是夏寂。而現在,不知是誰,奪過語言的槍直指她的眉心。
她站在走廊盡頭,指甲嵌進掌心。
“你臉色不太好?!币粋€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她回頭,是夏寂。他背著書包,一只手揣在口袋里,神情淡然地看著她。
林念秋沒說話。
“有人拿那句話說你了。”他看了她一眼,伸手隨意抓住一片飄蕩的銀杏葉,在指間把玩著,“其實你不用太在意,這年頭,不說話也會有人不爽。”
“你怎么知道的?”她終于問。
“莊則發我看的。”他攤手,“你們關系挺好啊。”
她一時沒接上,夏寂卻突然補了句:“你們還挺配的?!?/p>
這句話不重,卻像一根刺。
她咬了咬唇,說:“如果你真的覺得那句話是在諷刺你,那我道歉。”
“你說什么?”夏寂頓住腳步。
“我說,我沒資格評判你的努力?!?/p>
“你不是一直在評判嗎?”
他冷笑了一下,語氣像帶著舊賬,“從第一次小組合作,你就覺得我是個只會說大話的人?!?/p>
“因為你從來不讓我看到你努力的樣子?!?/p>
“那你呢?”夏寂忽然靠近一步,語氣低下來,“你做的筆記,不讓人看,做完作業也從不分享。你不是高冷,你只是怕別人超越你?!?/p>
林念秋瞳孔微震。
那一瞬間,她說不出話來。
她不是沒想過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什么樣。她只是太習慣“自保”,以至于沒有意識到這種“自?!币呀涀兂闪艘环N防備,一種拒絕。
“你不是不說話的人。”夏寂輕聲,“你只是只和你認可的人說話?!?/p>
他轉身離開,陽光落在他肩上,薄薄一層,像午后被曬淡的舊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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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幾天,林念秋明顯感覺到,班里的氣氛變了。
她不再是那個被默默仰視的“筆記本模范”,更多人開始用“高冷”“難相處”去定義她。而論壇的那篇帖子,雖然被刪了,但卻想褪色標簽貼在林念秋身上,誰都看得見。
顧清語是第一個主動來和她說話的女生。她外向,性格跳脫,曾在小組辯論中與林念秋起過小摩擦。
“我覺得你挺倒霉的?!彼搅帜钋锱赃?,“我看過你寫的隨筆,不像是會故意內涵別人的。”
林念秋微微一怔。
“不過你確實不討喜?!鳖櫱逭Z接著說,語氣卻不帶惡意,“你讓人覺得——你很難接近?!?/p>
林念秋低下頭,“我不知道該怎么和人‘親近’?!?/p>
“你可以試著讓別人幫你。”顧清語歪頭笑了笑,“比如,把語文課代表讓給我,算是你‘親近’我的第一步?”
林念秋忍不住笑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在校園里因為一句“你可以試著”,覺得自己并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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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體育課后,林念秋回到教室,發現抽屜里多了一張紙條。
字跡潦草,但她知道是夏寂寫的。
“不解釋的人,有時候只是太累了。
被你誤會我不在意,但如果你因此被誤會了,我也不會不管。”
林念秋坐在課桌邊,看著那張紙條,輕輕收進了書的夾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