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紅綢的內容總是那么相似,生活也是那么平淡。窗外飄起了大雪,給這個南方小城添了分色彩。裴景行握著竹掃帚清掃門前積雪,青石板臺階漸漸露出原本顏色。雖然今天大概不會有什么客人進來了,也不知昨天電話約見那位中年人會不會來。
裴景行將掃帚放在一邊,余光瞥見一輛電動車推行過來,許是因為地上積雪,已經無法再騎車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準備回到閣內取暖。卻聽到推著電動車的男人扯著嗓子喊道:“請問你是解憂閣掌柜嗎?”
看著男人電動車座位上的被軍綠色雨衣遮擋住的女孩,裴景行說道:“你是林建軍?”
“是,是”男人急忙將電動車停在一邊,抱起電動車上看起來十一二歲的小女孩走到裴景行跟前,“這是我女兒林小滿,她從一個多月前開始,就有些不記得事情……”
“外面冷,進來說吧。”裴景行開了門,請他們進來。
裴景行給林建軍和小女孩倒上了熱水,女孩神情有些木訥,走路也有些奇怪,但卻說不上怪在哪。“來喝點水暖暖身子。”
林建軍扶著女孩坐在一邊,“謝謝。”他接過水,僅僅是抿了一口繼續說道:“現在她的手也不能動了,意識也很模糊,去了很多醫院醫生都說不清楚什么情況。還是很久前來的解憂閣寫的愿望,本以為你們也沒辦法,沒想到聯系我過來了。”
裴景行抬起女孩細瘦的手腕,三指搭腕凝神把脈,眉峰漸松:“脈象平穩有力,按理說身體不該有大礙。失憶前可曾受過驚嚇?或者...”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女孩空茫的瞳仁,“有沒有接觸過什么奇怪的人或物?”
林建軍急得直搓手,軍大衣袖口磨白的毛邊簌簌發抖:“真沒有啊!學校老師都說規規矩矩的,放學就回家寫作業。”喉頭突然哽住,聲音悶在胸腔里發顫,“裴掌柜...您說這會不會是...中邪了?”
身體健康,或許是靈魂的問題,裴景行觀察著林小滿手上的靈氣波動,似乎有一半的靈魂被一種奇怪的繭狀物質包裹起來,并且繭絲還在往下半身蔓延。
“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喃喃自語,目光順著繭絲游走,眼見那陰冷霧氣已漫過少女腰際,“你女兒的靈魂被一種奇怪的物質包裹了,我暫且稱呼它為‘魂繭’。她真的沒經歷什么嗎?或者遇到過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或你有仇家?”
林建軍搖搖頭,“怎么可能,我們就普通人,生活一直很平淡。現在她都沒辦法進食了,只能靠從胃管打流食進去。”
剛剛他們進來時裴景行就有注意到這個小女孩鼻子插了管子,還以為是別的用途,沒想到是進食用的。“介意我讀下她的記憶看看嗎?或許能發現些什么。”裴景行問道。
林建軍有些糾結,似乎在擔憂什么,“可以,只要有希望,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裴景行用手輕撫她的額頭,試圖讀取林小滿往日的記憶。碎片畫面流水般涌入識海:粉筆灰飄落的課堂、操場追逐的笑鬧、放學路上晃動的書包...全是再尋常不過的片段。
他將注意力轉向那個包裹著她靈魂的魂繭,試圖將它撕裂,或許毀了這個魂繭,林小滿就能回歸正常的生活。
可當裴景行嘗試控制這個魂繭時,魂繭居然往他的靈魂上蔓延起來,他急忙抽手斷開了與之的聯系,手指卻被它劃開了一道口子。
“怎么了?是發現什么了嗎?”見裴景行突然抽手,林建軍有些焦急地問道。
再看向林小滿時,繭絲正卷著裴景行的血在她身上蔓延開來。她突然站了起來,向林建軍說道:“爸爸,我這是怎么了?”
林建軍渾身劇震,踉蹌著撲來要抱女兒:“小滿……裴掌柜你真是華佗再世啊。”
“別碰她!”伴隨著厲喝,孫依琳破門而入。她以氣化劍,劍鋒斬斷一縷探向林建軍面門的繭絲,斷口處竟滲出淡金色的霧氣。
林小滿發出痛苦的嗚咽,身體扭曲著蜷縮成團。灰白毛發從她毛孔中瘋長,轉眼覆蓋半邊身軀。林建軍目眥欲裂地看著女兒長出獠牙,喉嚨里擠出破碎的尖叫:“妖...怪物!”
半狼化的少女抽搐著暈倒過去。“這是怎么回事。”裴景行向孫依琳問道。
“我感知到有奇怪的氣息進入解憂閣,我就趕過來了。或者說,是有其他晞瑤族人進入了解憂閣。”孫依琳說道。
裴景行有些錯愕,因為他與林小滿接觸的過程中,絲毫感知不到她與自己的相似之處。“是因為這個魂繭嗎?”
“這個魂繭來歷不明,但現在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魂繭吸收你的血液之后得到了進化,現在林小滿就像是低配版的晞瑤族人。”孫依琳的聲音壓得很低,低到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
“那現在怎么辦?她在解憂閣里面都會獸化……不是說這里有陣法嗎?今天也不是月圓。”裴景行問道。
孫依琳閉目凝神,額間滲出細密冷汗。半晌方睜開眼:“我能力有限,只能說試試看吧。”她嘗試著控制魂繭,魂繭似乎有些怕她。在她的控制下繭絲一層層褪去,身體也慢慢恢復成正常人的樣子。
林建軍木訥著看著眼前的景象,“你們是道士嗎?我女兒她怎么了?”
裴景行解釋道:“你女兒的靈魂被這個魂繭包裹住了,這位是解憂閣閣主,她已經將這個魂繭控制住了。至于后面的事情,可能需要等到閣主完成她的儀式后告訴你。”
林建軍作為普通人看不到魂繭,普通人無法看到任何靈氣波動。他就這樣看著孫依琳以奇怪的姿勢站立在林小滿身邊,像被定格了一樣。
魂繭從小滿身上抽離后,在孫依琳手心交織成了晞瑤石的模樣,這魂繭似乎和所有的晞瑤后人一樣,對晞瑤有著敬畏之心。
“它似乎想說什么。”孫依琳說道。
林建軍茫然抬頭:“誰?小滿嗎?”
孫依琳沒有理會他,只是繼續看著手中的魂繭,因為它已經變幻了形狀,變成了一朵七瓣花瓣的花。“這是,七瓣蓮?”
“這是異監局的標志。”裴景行看著這花說道,“異監局所有人胸口都會別著一個這樣的胸針,那現在怎么辦?”
孫依琳取出一個特殊的盒子,將魂繭裝了起來。“給異監局的人打電話,問他們怎么把這個東西搞出來的,讓他們來個人來看看吧。”
林建軍有些焦急道:“什么是異監局?不會要把我女兒抓起來吧?”
“異能監察局。”裴景行簡明扼要道,”處理...非自然事件的部門。”
“我雖然把魂繭取出來了,但我不能保證你女兒的安全,所以要更專業的人士過來看看。”孫依琳說道。
張弘毅來的很快,僅十分鐘就趕過來了。“那個魂繭給我看看!”
孫依琳將盒子打開,一個乳白色繭狀物展示在張弘毅面前。他瞳孔驟縮,喉結上下滾動:“果然變異了...”
“這件事是我不對,我沒有攔住萬教授的實驗。”張弘毅有些語重心長地說道:“兩個多月前,寧杰他取到你的血后,就開始進行了瘋狂的生物實驗。求知派的人總是很瘋狂,他們怕結果不可控,不惜用自己做實驗。我們稱之他為實驗體‘零號’,旨在研究出體能更強的人類。在‘零號’看起來成功的第二天,他的靈魂上開始被奇怪物質包裹,我們拿這個魂繭沒有任何辦法。”
孫依琳指尖凝出冰晶封住魂繭躁動的灰絲,冰棱折射出她冷凝的眉眼:“所以這個魂繭會傳染?”
張弘毅搖搖頭:“理應不會,當零號實驗體被完全包裹之后,他的身體狀況非常差,似乎被這個魂繭蠶食了。第二天夜里,這個魂繭就完全消失了,但零號到現在還無法清醒過來。現在我們猜測是這個魂繭跑到這個小女孩身上來了,真的很抱歉,這是我們異監局的失職。”
“你們是怎么把這個魂繭剝離出來的?我們試過很多方法都沒用。而且現在這個魂繭和之前狀態有些不一樣,讓人感覺就像……有生命一樣。”張弘毅接著說道。
“關于這個我們無可奉告。”孫依琳說道,“零號在哪?帶我去看看。”她拿起魂繭轉身就走,袖口染血的冰晶簌簌掉落,在地面凝結成血色霜花。
“在鄔大一附院,我帶你們過去。”張弘毅急忙跟上。
林小滿還未醒來,裴景行蹲在她身邊查看她的情況,“似乎只是力竭暈過去了。”
林建軍踉蹌著扶住小滿,軍大衣下擺沾滿雪泥:“那我現在應該做什么?”
“是跟我們一起去醫院,還是先帶她回去?”裴景行說。
沒等林建軍開口,張弘毅率先開口道:“去醫院吧,去檢查一下,如果沒什么事情再回去。我開車來的,七座車坐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