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十九年霜降,我死在了十六歲生辰夜。
重華殿的琉璃燈砸碎在眼前時,三皇兄南景桓正用蟠龍玉佩碾著我的手指。喉間鴆毒燒穿了聲帶,我聽著自己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看著他撕開我親手繡的萬壽圖,露出里面巫蠱人偶。
“好妹妹,且安心去吧。“他蘸著我的血在人偶上寫父皇生辰,“你的命,合該為我的登天梯淬火。“
鮮血模糊的視野里,我望見殿門外閃過半片雪色衣角——那是昨日還與我琴簫和鳴的丞相江潯之。
......
“殿下?“
青霜的聲音將我從血海中拽出。菱花鏡中映著少女鮮妍的臉,眉心血痣嫣紅欲滴。鎏金狻猊香爐騰起熟悉的沉水香,西域葡萄酒在夜光杯中泛著琥珀光。
我猛地攥住妝奩里的銀簪,直到掌心見血。這是永昭十九年秋,我竟重生在鴆酒入喉前半個時辰。
“三皇子到——“
蟒袍玉帶的南景桓踏入內殿時,我正把玩著南詔進貢的瑪瑙盞。盞壁血絲在燭火下如活物游動,映得他腰間螭龍玉璏泛起妖異青光。
“小七今日及笄,這壺醉蓬萊...“他斟酒的手忽然一顫。
瑪瑙盞中的酒液泛起青斑,與我腕間燙傷的猙獰疤痕相映成趣。前世不曾注意的細節此刻清晰如刃——這燙傷是去歲江潯之救我出火場所致,傷疤形狀竟與滄瀾閣的令牌紋路分毫不差。
“皇兄可知,南詔有種蠱術能將毒封在瑪瑙紋路中?“我將酒盞放在我唇邊,指尖拂過盞沿缺角。
殿外忽起甲胄鏗鏘聲。梁祈安的繡春刀破風而來,刀穗上暗金紋路刺痛我的眼——玄色飛魚服掠過身側時,我嗅到他袖間曼陀羅香,那是壓制傀儡毒的秘藥。
“逆子!“父皇聞聲而來,他的龍紋皂靴碾碎滿地瓊漿時,我伏在地上無聲地笑。南景桓被拖走前怨毒的眼神像淬毒的箭,卻不知真正的殺招正在他懷中——那封與北狄往來的密函,早被我替換成江潯之提供的鹽稅賬冊。
月光下,我倚在湘妃榻上剝葡萄。朱紅汁水順著指尖淌下,像極了前世嘔出的那口血。
“公主這出戲,唱得可比教坊司精彩。“
月洞門外的嗓音如玉石相擊。江潯之執象牙扇挑開珠簾,腰間青銅司南佩直指我心口。他頸側淡青血管下,隱約浮著巫族刺青。
“不及江大人偷天換日的手段。“我將葡萄喂進他唇間,血瞳突然劇痛。滔天巨浪在識海中翻涌,我看見幼年的江潯之跪在暴雨里,面前是江家七十八具浮尸。
梁祈安的刀風在此時破窗而入。
“滄瀾閣的船該清河道了。“他的刀尖挑落江潯之半縷烏發,露出耳后與我如出一轍的朱砂痣。電光石火間,母妃臨終囈語刺破記憶——
“喬兒,永遠別讓狼與鶴看見彼此的眼睛。“
子時梆聲驚碎殘月時,我在妝奩底層摸到梁祈安的斷刃與江潯之的玉簪。簪頭銜珠鶴的眼中,一點朱砂正化作血水,在宣紙上洇出母妃陵寢的方位。
窗外忽起鴉啼,我望著掌心被銀簪刺破的傷口輕笑。這盤棋既已開局,總要有人血祭朱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