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陵出來，我癱坐在還帶著溫熱血跡的龍椅上，手里的銀針卻穿過梁祈安破損的皮肉。他疼得直抽氣，可眼睛還死死盯著我，像是生怕我突然消失。旁邊，江潯之正往父皇尸體上倒火油，火苗“轟“地竄起來，把他后背映得通紅。火光里，他背上紋著的江氏族譜若隱若現，我的名字居然就刻在最顯眼的嫡系位置。
“殿下現在還想聽故事嗎？“江潯之踩碎了地上最后一只蠱蟲，那是母妃留下的。“四十年前，方家有對雙胞胎姐妹，姐姐進皇宮當了皇后，妹妹卻...“
“我不想聽這些。”我呼吸急促，猛地將玉璽狠狠按在他胸口，冰涼堅硬的玉石硌得他悶哼出聲。指尖能清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在玉璽棱角上。“少拿陳年舊事糊弄我，”我死死盯著他躲閃的眼睛，指甲幾乎掐進他皮肉，“我就問你，到底什么時候發現，我才是真正的江潯之？”殿內死寂得能聽見彼此的喘息，玉璽邊緣滲出的血珠，順著他衣襟緩緩滑落。
話音剛落，梁祈安突然抄起刀鞘抵住我的脖子。鋒利的金屬邊緣貼著皮膚，只要他再用點力，就能劃開喉嚨。可更嚇人的是，他眼尾那顆朱砂痣正在往下掉，露出底下猙獰的疤痕：“主上，滄瀾閣的三十六死士已經就位，該動手了。“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咚、咚、咚“整齊的磕頭聲。我強撐著站起來，透過血瞳看去，最前面跪著的南昭華正伸手撕下臉上的人皮。月光照在她新露出的臉上，我渾身發冷——這分明就是水晶棺里那個巫女的模樣！
“當年皇后姐姐難產而死，“江潯之擦了擦臉上的血，聲音混著外頭的火光，“而妹妹為了保住江家血脈，把剛出生的嫡子和庶子掉了包。你以為自己是皇子？其實從生下來那天起，你就是江家最后的底牌。“
梁祈安的刀鞘微微顫抖，他突然笑起來：“原來我保護了這么久的人，才是真正該被保護的主子。“他猛地扯下自己的衣領，胸口密密麻麻全是陳年傷疤，“這些傷都是為了練'傀儡術'留下的，現在終于能派上用場了。“
南昭華帶著死士們沖進殿里，人皮面具被風吹得四處亂飛。我握緊了手里的玉璽，冰涼的觸感讓我清醒過來。原來我不是棋子，也不是執棋人，而是棋盤本身——從出生起，就被人擺在了最關鍵的位置。
“動手！“我大喊一聲，梁祈安的繡春刀瞬間出鞘。江潯之咬破指尖在地上畫符，火苗突然變成詭異的幽藍色。殿內刀光劍影交錯，血腥味混著火藥味嗆得人喘不過氣。
刀劍相擊的火花在眼前炸開，梁祈安與死士纏斗的身影不斷閃過。我摸向懷中的半塊玉璽，冰涼的觸感讓指尖發顫。母妃臨終前塞給我的模樣突然清晰起來，她布滿血絲的眼睛里藏著的不是不舍，而是早就預見的決絕。原來她早就算到這一天，才把扭轉局面的關鍵，留給了最不起眼的棋子。
江潯之溫熱的呼吸噴在頸側，他帶著我逃離殿內，他身上帶著若有似無的血腥味。“陛下好狠的心。“他的指尖輕輕撫過我后背的鞭痕，那些傷口還在滲血，是昨夜滄瀾閣叛亂時，為了逼出幕后黑手，我故意讓自己受的傷。“用臣教的焚香計誘梁將軍入局，卻連半分憐惜都不給？“
窗外突然響起驚雷，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在窗欞上，瞬間撲滅了案頭的燭火。黑暗中，江潯之的眼睛亮得嚇人，像藏著兩簇鬼火。我摸索著抓住案上的朱砂筆，卻摸到滿手黏膩——不知何時，硯臺里的墨汁已經混進了血水。
借著閃電的光，我看見殿外跪著的梁祈安。他的玄甲上結滿冰霜，睫毛都凝著冰碴，整個人像尊冰冷的石像。可他懷里卻死死護著個油紙包，那是三個時辰前，我親手賜下的“御酒“。其實酒壇里裝的根本不是美酒，而是摻了巫蠱之毒的軍糧，只要有人打開，整個軍營都會遭殃。
“丞相不如猜猜，“我突然反手將朱砂筆狠狠刺入他掌心，溫熱的血濺在我手背，“你埋在朱雀衛的十二暗樁，此刻還剩幾人？“江潯之猛地抽氣，卻沒躲開。他低頭看著掌心插著的朱砂筆，突然笑出聲來，笑聲里帶著幾分癲狂：“陛下果然青出于藍，當年臣教你的權謀之術，如今倒成了刺向臣的刀。“
就在這時，梁祈安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黑血順著嘴角往下淌。他身后的佩劍不知何時爬滿了白霜，寒意正順著劍身往他心口蔓延。借著雷光，我看見他仰頭望來的眼神，那目光像極了十年前的那個雪夜——那時我還是不諳世事的小公主，刺客的箭射來時，我想都沒想就擋在他身前，箭傷至今還留在我心口。
“殿下...保重...“梁祈安的聲音微弱得像風中殘燭。他懷里的油紙包突然滲出黑氣，那是巫蠱發作的征兆。我猛地起身要沖過去，卻被江潯之一把拽住。“陛下別忘了，“他在我耳邊低語，溫熱的血滴在我肩上，“從你坐上皇位的那天起，心軟就是大忌。“
窗外的暴雨越下越大，梁祈安的身影漸漸被雨幕吞沒。我握緊了手中的朱砂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場權力的棋局里，從來就沒有贏家。每個人都是棋子，也都是執棋人，而我們落的每一步，都沾滿了鮮血。
子時的更漏被血堵住喉舌。我站在滄瀾閣火場廢墟里，看江潯之拾起半枚焦黑的同心鎖。那是我們十二歲結盟時，扣在巫山連理枝上的信物。
“陛下可知這鎖里藏著什么？“他忽然將手握住我的手腕，“是梁將軍求我轉交的和離書。“
灰燼中飄出泛黃信箋，梁祈安的字跡像刻進去似的，力透紙背：“臣愿以霍川十三城，換公主余生安穩。“墨跡被火燎得卷曲，可字句依然清晰。再看落款日期，赫然是前世我飲下毒酒的那一天。原來在我赴死之時，他早已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只為換我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