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淅淅瀝瀝，我盯著案頭第十三個巫蠱人偶，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些用稻草和紅線扎成的小人，心口都插著彎月形銀針，正是三日前在南景桓書房搜出的東西。當最后一個人偶在我手中碎成齏粉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陛下，大理寺卿求見。“青霜輕聲稟報。
我抬了抬手，大理寺卿抱著一卷文書進來，神色凝重。展開泛黃的驗尸格目，南景桓尸身的畫像躍然紙上。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角還凝固著詭異的微笑，最引人注目的是脊骨處刻著的北狄密文。我湊近細看，讓身旁的通譯官當場翻譯，沒想到譯出來竟是《洛神賦》里的句子——這分明是江潯之三日前在御書房為我吟誦的詩文。
“陛下，此事蹊蹺。“大理寺卿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梁祈安匆匆趕來，將一封染血的密信拍在桌上。信紙邊緣暈染的茶漬，竟拼湊出滄瀾閣特有的暗號。“丞相昨夜亥時三刻去了詔獄。“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三皇子心口剜出的蠱蟲，此刻正在司天監鼎中煉丹。“
我拿起密信，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松煙墨香。這是南景桓生前最愛的徽墨，每次批閱奏折都要用這種墨。指尖的朱砂痣突然隱隱作痛，開啟血瞳后，信紙夾層的暗紋顯現出來——竟是我與梁祈安在焚情崖立誓的畫像。畫中兩人緊握雙手，背后是熊熊燃燒的烈火，那是我們當年為了鏟除佞臣，歃血為盟的場景。
“備轎。“我將案上碾碎的蠱蟲粉末撒入香爐，白煙裊裊升起，帶著股刺鼻的腥味，“去觀星臺。“
青霜麻利地打起簾子，我剛邁出一步，袖中的瑪瑙串突然滑落。珠子骨碌碌滾到江潯之腳邊，他彎腰去拾的動作，帶著滄瀾閣特有的暗號節奏。這本該是個不經意的瞬間，卻讓我瞥見他后頸新刺的黥印——正是南景桓尸身上北狄文的開篇。
“江大人的新傷，看著有些眼熟。“我似笑非笑地說。
江潯之愣了一下，很快恢復如常：“昨夜巡查宮禁，不小心劃傷了。“他將瑪瑙串遞還給我，手指修長干凈，看不出任何破綻。
坐上轎子后，我望著車窗外的雨幕出神。南景桓的死、丞相深夜造訪詔獄、司天監煉丹，還有江潯之身上層出不窮的疑點，就像一團亂麻纏繞在一起。而那張暗藏畫像的密信，更讓我不得不懷疑，這場看似簡單的皇子命案背后，究竟藏著怎樣的陰謀。
轎子晃晃悠悠地前行，車輪碾過積水，濺起細碎的水花。我握緊瑪瑙串，冰涼的珠子貼著掌心，提醒著我必須盡快理清頭緒。南景桓尸身上的北狄密文，江潯之刻意隱藏的黥印，還有滄瀾閣的暗號，這些線索之間一定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觀星臺越來越近，云霧繚繞間，隱隱傳來更鼓聲。一場更大的風暴，似乎正在黑暗中悄然醞釀。我深吸一口氣，暗暗告訴自己：無論前方有多少陷阱，這一次，我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夜風吹得觀星臺銅鈴叮當作響，我盯著面前裂開第三道縫的青銅渾天儀，心中泛起不安。這渾天儀是先帝命人打造，向來堅固無比，怎么會突然開裂？還沒等我細想，身旁的欽天監正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只見他七竅涌出黑血，手中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后直直指向梁祈安腰間的虎符。梁祈安臉色驟變，下意識按住虎符后退半步：“陛下，這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三皇子給陛下留了份大禮。“江潯之突然抬腳，重重踹向渾天儀。巨大的儀器轟然倒塌，露出底下暗格里的陶罐。陶罐里浸泡著一具小小的胎兒骸骨，泛白的骨骼上還纏著詭異的紅線。
“用臣的骨血養了十年的替身蠱。“江潯之聲音沙啞，指尖輕撫過骸骨腕間的江氏銀鐲。我心中一震，十年前滄瀾閣那場大火的畫面突然浮現。那時我才十三歲，是江潯之不顧性命將我護在身下，他后背至今還留著南景桓侍衛射出的箭矢傷疤。
梁祈安突然冷笑一聲，劍尖挑開胎兒胸腔。里面掉出一卷用油紙包裹的賬冊，展開竟是東海十二州的鹽引記錄：“陛下不妨猜猜，三皇子是如何將東海十二州的賦稅，變成北狄鐵騎的糧草？“
我接過賬冊細看，朱批字跡與我的幾乎一模一樣，可頁腳卻蓋著母妃的鳳印。太陽穴突突直跳，血瞳泛起刺痛，前世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時南景桓總愛握著我的手，手把手教我臨摹奏章，說要讓我早日學會批紅。原來從那時起，他就已經在謀劃這一切！
“好一招偷天換日。“我掏出火折，將賬冊點燃。火苗竄起的瞬間，江潯之突然臉色大變：“陛下小心！這賬冊...“
爆炸聲打斷了他的警告。觀星臺的地磚突然開始塌陷，露出下方冰窖。借著月光，我看清里面整齊堆放著成箱的軍械，每把弩機上都刻著朱雀衛的徽記——那可是我親手掌管的皇家禁衛軍！
“看來三哥不僅想讓我背上通敵叛國的罪名，還想讓朱雀衛也萬劫不復。“我握緊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梁祈安迅速抽出佩劍，警惕地盯著四周：“陛下，這里危險，我們先撤！“
江潯之卻突然擋在我身前，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短刃：“梁將軍如此著急護駕，莫不是心里有鬼？朱雀衛的徽記可不是隨便能刻的。“
兩人劍拔弩張，氣氛瞬間劍拔弩張。我望著冰窖里堆積如山的軍械，突然想起南景桓生前最愛說的話：“這天下棋局，步步都是算計。“如今看來，我早已深陷他設下的千層迷局，只是不知這局中，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執棋人？
火勢越燒越旺，觀星臺的梁柱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我深吸一口氣，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那就將計就計。無論前方還有多少陷阱，我都要撕開這層層迷霧，讓真相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