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又下了起來,敲打在玻璃上如同無數細小的手指在抓撓。俞晚坐在工作臺前,那本日記就攤開在面前,她卻遲遲不敢翻開第二頁。
“叩叩叩——“敲門聲驚得她差點跳起來。
“晚飯。“陳管家沙啞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俞晚深吸一口氣才去開門。門外放著一個木質托盤,上面是幾樣家常菜和一碗米飯,熱氣騰騰,卻不見送餐人的蹤影。走廊盡頭,一抹灰色衣角剛剛消失在樓梯轉角。
托盤下壓著一張對折的紙條。俞晚關上門,將飯菜放在桌上,展開紙條:
「不要相信鏡子?!粋€朋友」
字跡歪斜急促,像是倉促間寫下的。俞晚皺眉,將紙條塞進日記本中。她沒什么胃口,但飯菜的香氣卻莫名熟悉——糖醋排骨的火候,清炒時蔬的咸淡,甚至米飯的軟硬程度,都恰到好處地符合她的口味。
這太奇怪了。俞晚夾起一塊排骨放入口中,熟悉的味道讓她鼻尖一酸——這是母親生前常做的味道。自從五年前母親去世后,她再也沒嘗到過這樣地道的家常菜。
一滴淚水不受控制地落在米飯上。俞晚放下筷子,突然沒了食欲。這個陌生宅邸中的一切都在刻意迎合她,仿佛有人精心研究過她的生活習慣和喜好。而最可怕的是,這個人不可能是她認識的任何人。
窗外雷聲轟鳴,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房間。在那一瞬的亮光中,俞晚似乎看到窗前茉莉花的影子投射在墻上,形狀卻是一個低垂著頭的人形。
她猛地拉開窗簾,窗外只有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不斷滑落的雨滴。茉莉花靜靜立在窗臺上,潔白如初。
“只是錯覺...“俞晚喃喃自語,卻還是將花盆移到了門口。
翻開日記本第二頁,程綺云的字跡變得潦草許多:
「7月16日。又做那個夢了。畫中的女人站在我床邊,她的臉離我那么近,我甚至能聞到她身上的墨香。她說時間不多了,要我找到真正的畫??筛赣H說那幅畫早就燒掉了...為什么所有人都要騙我?」
俞晚指尖發涼。7月16日,不就是明天嗎?這種巧合讓她胃部一陣痙攣。她繼續往下讀:
「管家今天又換了我的藥。我假裝吞下,其實藏在了舌根下。我知道他們在藥里加了什么,就像當年對母親做的那樣。我不會變成第二個她...鏡子里的人不是我,我必須記住這點。」
日記到此中斷,后面幾頁被粗暴地撕掉了。俞晚翻到殘留的下一頁,只有一行觸目驚心的大字:
「她要從畫里出來了!」
啪嗒。
衛生間傳來一聲清晰的水滴聲。俞晚確信自己剛才沒有使用過任何水龍頭。她僵在原地,耳朵捕捉著任何細微的響動。
啪嗒。又是一聲。
俞晚抓起桌上的裁紙刀,慢慢走向衛生間。門虛掩著,里面一片漆黑。她伸手按下開關,老舊的日光燈閃爍幾下才完全亮起。
洗手臺上方的鏡子蒙著一層水霧,正中央有一道水痕蜿蜒而下,像是一行眼淚。俞晚松了口氣,正想轉身離開,卻注意到鏡面上的水霧有些異樣——靠近底部的位置,有幾個字正在慢慢顯現,仿佛有人從另一面用手指書寫:
「救救我」
俞晚倒退兩步,后背撞上了門框。就在這時,鏡中的影像突然扭曲,一個紅色身影從她背后一閃而過。
“誰!“她猛地轉身,身后空無一人。
再看向鏡子時,水霧上的字跡已經消失,鏡面恢復如常,只有那道水痕還在緩緩下滑。
俞晚顫抖著手擰緊水龍頭,又檢查了馬桶和淋浴間,確認沒有任何人藏身后才退出衛生間,緊緊關上了門。
床頭柜上的鬧鐘顯示晚上九點二十,可俞晚已經精疲力盡。她決定早點休息,明天再繼續調查。換上睡衣時,她注意到衣柜里的旗袍都是她平時會選擇的素雅花色,甚至連內衣的尺碼都分毫不差。
這種被完全看透的感覺比見鬼還可怕。
俞晚關掉大燈,只留一盞床頭小燈,鉆進被窩。被子有股淡淡的樟腦味,不算難聞,但總讓人覺得是剛從某個塵封多年的箱子里取出來的。
窗外雨聲漸大,偶爾夾雜著樹枝刮擦玻璃的聲響。俞晚盯著天花板上一塊形狀奇怪的污漬,它像極了一個倒吊的人影。她翻了個身,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半夢半醒間,她聽到走廊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像是有人穿著軟底鞋在緩慢踱步。腳步聲在她門外停下,接著是衣服摩擦門板的窸窣聲——門外的人正把耳朵貼在門上傾聽。
俞晚屏住呼吸,手指緊緊攥住被角。
大約過了一分鐘,腳步聲再次響起,漸漸遠去。她剛松了口氣,卻聽到另一種聲音——彈珠在地板上滾動的聲音,還有孩童的輕笑,從走廊盡頭一路靠近她的房門。
“一、二、三,木頭人...“一個稚嫩的女聲唱著。
彈珠聲停在了她門口。
俞晚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她數到一百,確定外面沒有動靜后,才躡手躡腳地下床,耳朵貼在門板上傾聽。
一片死寂。
透過門縫,她看到走廊的燈不知何時被打開了。俞晚咬咬牙,輕輕轉動門把手,將門拉開一條縫隙。
走廊空無一人,只有一顆玻璃彈珠靜靜躺在她的門前,上面沾著新鮮的泥漬,像是剛從雨地里撿回來的。走廊盡頭,一個彩色的小皮球正緩緩向她滾來,仿佛被無形的手推著。
俞晚猛地關上門,反鎖,又搬來椅子抵在門后。她背靠著門滑坐在地,膝蓋不住發抖。
這棟房子確實不對勁。不是普通的鬧鬼,而是某種更系統、更有目的的異常。從晚餐到日記,從鏡中字跡到孩童的嬉戲聲,一切都像是精心設計的恐怖劇,而她是唯一的觀眾。
或者,是獵物。
俞晚的目光落在工作臺上的日記本上。她爬過去,繼續翻閱后面殘存的頁面。在幾乎被撕光的紙頁中,她發現了一張夾在深處的照片——程綺云站在花園里,脖子上掛著一枚白玉佩。即使照片已經泛黃,俞晚也能認出那玉佩的樣式:陰陽魚造型,魚眼處各鑲一顆紅寶石。
和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一模一樣。
俞晚從領口拉出自己的玉佩對比,分毫不差。她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照片,腦海中閃過母親臨終時的話:“這玉佩是我們家的傳家寶,千萬...不要讓它見到另一塊...“
當時她以為母親說的是胡話,現在卻在這座詭異的古宅里見到了“另一塊“。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隨即是震耳欲聾的雷聲。整棟房子都在顫抖,電燈閃爍幾下后徹底熄滅。黑暗中,俞晚聽到衛生間門軸緩緩轉動的吱呀聲。
接著是滴水聲。
啪嗒。啪嗒。啪嗒。
越來越快,越來越近。
俞晚摸索著抓到手機,按亮屏幕。微弱的藍光中,她看到衛生間的門已經大開,一團黑影正從里面爬出來,濕漉漉的長發拖在地上,留下一道水痕。
手機突然自動關機了。
黑暗中,俞晚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語:
“你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