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于回來了...“
那聲音如同冰冷的絲綢滑過俞晚的耳廓,帶著地窖般的濕冷氣息。她猛地后退,后背撞上工作臺邊緣,一陣尖銳的疼痛沿著脊椎竄上來。
黑暗中,滴水聲停止了。
俞晚屏住呼吸,手指在身旁摸索,終于抓到了手機。她瘋狂按著開機鍵,直到指節發白。屏幕依然一片漆黑。
窗外雷聲漸遠,雨勢卻更大了。雨點砸在玻璃上的聲音像無數細小的指甲在抓撓。俞晚蜷縮在工作臺下方,雙臂環抱膝蓋,眼睛死死盯著衛生間方向。
一道微弱的月光穿透云層,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蒼白的線。借著這點光亮,俞晚看到衛生間門口的水痕已經延伸到了房間中央,形成一條蜿蜒的路徑,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從那里爬向她。
她的喉嚨發緊,手指碰到了工作臺上的某樣金屬物品——拆畫刀。冰涼的觸感給了她一絲勇氣。
“誰在那里?“她的聲音細若蚊鳴。
沒有回答。但水痕停止了延伸。
俞晚深吸一口氣,數到三,猛地沖向門口。她拉開門,跌跌撞撞地沖進走廊。走廊燈不知何時恢復了,刺眼的白光讓她一時目眩。
身后房門自動關上,發出一聲悶響。
俞晚靠在墻上,雙腿發軟。她應該去找陳管家,或者干脆離開這棟該死的房子。但理智告訴她,在這樣的大雨和濃霧中,貿然外出可能更危險。
而且,那本日記,那塊玉佩...她需要答案。
走廊盡頭傳來輕微的響動,像是書本翻頁的聲音。俞晚循聲望去,發現盡頭有一扇半掩的門,門縫中透出暖黃色的光。
這不對勁。她清楚記得三樓除了客房和儲物間,沒有其他功能房間。更何況現在是凌晨,誰會在這個時候看書?
俞晚握緊拆畫刀,輕手輕腳地向那扇門走去。隨著距離縮短,她聞到一股熟悉的墨香——是古畫修復常用的那種松煙墨。這氣味讓她想起大學時在導師工作室通宵修復古卷的日子,竟莫名感到一絲安心。
門內是一間書房。四壁書架直抵天花板,中央放著一張紅木大案,案上攤開一幅畫。一個穿紅色旗袍的女人背對著門,正俯身查看那幅畫。
俞晚的血液瞬間凝固——那背影與她在二樓鏡中看到的女子一模一樣。
她想后退,卻踩到了地板上某處松動的木板,發出“吱呀“一聲。
紅衣女子緩緩轉身。
俞晚的喉嚨里擠出一聲驚叫——女子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空白,如同未完成的畫布。
“你來得太晚了。“女子說道,聲音卻從俞晚身后傳來。
俞晚猛地回頭,身后空無一人。再轉回來時,書房門已經緊閉,燈光熄滅,仿佛從未存在過。
她顫抖著伸手觸碰那扇門,指尖傳來刺骨的寒意。門把手紋絲不動,像是焊死了一般。
走廊燈光突然閃爍起來,忽明忽暗間,俞晚注意到墻紙縫隙間有什么東西在反光。她湊近查看,發現是一小片鏡子碎片,被人刻意塞在墻紙后面。
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
俞晚沖回自己房間,出乎意料的是,門輕易就打開了。屋內一切如常,仿佛剛才的恐怖經歷只是一場幻覺。只有衛生間門口未干的水痕證明那不是夢。
她徑直走向衛生間,盯著那面鏡子。普通的老式鏡面,邊緣有些氧化發黑,沒有任何異常。
俞晚伸手觸碰鏡面,冰涼平滑。她猶豫了一下,然后輕聲說道:“你是誰?“
鏡面突然泛起漣漪,如同水面被攪動。俞晚驚得后退一步,眼睜睜看著鏡中的影像開始扭曲變形——鏡中的房間不再是現實的倒影,而是一個相似的、卻處處相反的空間:她的床在右側而非左側,工作臺靠窗而非靠墻,甚至連墻紙花紋都是鏡像的。
更可怕的是,鏡中房間里站著一個人。
那是個穿著白色睡袍的女人,長發披散,背對著鏡子。從身形看,與俞晚極為相似。女人緩緩轉身,俞晚看到了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只是那雙眼睛里沒有眼白,全是漆黑的瞳仁。
“俞晚,“鏡中女子開口,聲音像是從水下傳來,“你終于看到我了。“
俞晚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告訴她這不是夢。“你是誰?為什么...為什么你長得像我?“
鏡中女子歪了歪頭,這個動作讓俞晚毛骨悚然——她自己思考時就會做這個動作。“我是你,又不是你。“女子說,“我是被留在這里的那部分。“
“什么意思?“
女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鏡中的工作臺(現實中那里應該是空墻)。她拿起一本日記本——正是程綺云那本——翻到某一頁,然后轉向鏡子:“看。“
俞晚湊近鏡面,努力辨認那頁上的內容。鏡中文字都是反的,但她還是讀出了幾個關鍵詞:“雙胞胎...分離...畫中...“
突然,鏡中女子猛地抬頭看向俞晚身后,黑瞳中閃過一絲恐懼:“她來了!快藏起來!“
俞晚回頭,身后空無一人。再看向鏡子時,景象又變了——鏡中房間里多了一個穿紅色旗袍的女人,正以詭異的姿勢從天花板角落爬向鏡中的“俞晚“,四肢關節反向彎曲,如同蜘蛛。
最恐怖的是,紅衣女子的臉這次清晰可見——那是一張與程綺云照片上一模一樣的臉,只是皮膚呈現不自然的青灰色,嘴角咧開到不可思議的弧度。
鏡中的“俞晚“抓起工作臺上的拆畫刀,在鏡面上迅速刻下一個字:「跑」。
下一秒,紅衣女子撲向了她,鏡面瞬間被血色覆蓋。
現實中的俞晚踉蹌后退,撞翻了毛巾架。鏡面恢復如常,只剩下一個血紅的「跑」字慢慢滲出水珠,順著鏡面滑落。
俞晚轉身沖出衛生間,卻在門口僵住了——她的工作臺上,那本日記不知何時被翻開了,頁面正中放著一把古舊的黃銅鑰匙,下面壓著半張燒焦的圖紙。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發現圖紙是古宅某一層的平面圖,上面用紅筆圈出了一個位于東翼的房間,旁邊標注著「畫室」。
鑰匙上系著一個小標簽,上面寫著「勿開鏡」。
俞晚拿起鑰匙的瞬間,房間里的溫度驟然下降,她呼出的氣在空中形成白霧。墻紙開始卷曲脫落,露出后面發霉的墻面和...無數細小的劃痕。
她湊近查看,發現那些不是普通的劃痕,而是密密麻麻的「正」字,像是有人在記錄天數。有些已經陳舊發黑,有些則像是新近刻上去的。最下方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鏡子里的時間走得慢」
一陣刺骨的寒意爬上俞晚的后背。她突然意識到,從她進入這個房間到現在,窗外的雨聲節奏從未變過,就像...一段被循環播放的錄音。
為了驗證這個可怕的猜想,俞晚看向自己的手表——指針停在3:07,與房間里的鬧鐘顯示一致。她清楚地記得,在衛生間驚魂前,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二十多分。
時間靜止了。或者說,她被困在了某個時間循環里。
鏡中女子的話在她腦海中回響:「我是被留在這里的那部分。」
俞晚低頭看著手中的鑰匙和殘圖,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也許紅衣女子不是要傷害她,而是在...求救?而鏡中的“另一個自己“才是警告的來源?
她需要更多信息。俞晚回到衛生間,鏡面已經恢復正常,只是那個「跑」字依然隱約可見。她深吸一口氣,對著鏡子問道:“我該怎么幫你?“
鏡面紋絲不動。
俞晚想起鑰匙上的標簽,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關于鏡子...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
這次,鏡面泛起微弱的漣漪,幾行字跡慢慢浮現,像是有人用手指在霧氣上書寫:
「鏡為界
勿開勿信
畫中有人
非汝非彼
尋全圖
知真相」
字跡很快消失,接著浮現出一幅簡筆畫:兩個小女孩手拉著手,中間被一面鏡子隔開。其中一個穿著現代衣服,另一個穿著民國時期的衣裙。
俞晚的心跳加速——那個現代裝扮的小女孩,穿著她兒時最愛的藍色連衣裙,那是母親親手縫制的生日禮物。
“這是我...那另一個是誰?“她輕聲問道。
鏡面突然劇烈震動,仿佛另一邊有什么東西在撞擊。俞晚驚恐地看到鏡中的自己開始變化——眼睛逐漸被黑色侵蝕,嘴角上揚到一個不自然的弧度,與紅衣女子如出一轍。
“找到畫...“鏡中的“她“說道,聲音卻混合了多個女聲的疊音,“...否則你會變成我們...“
俞晚后退著逃離衛生間,卻在門口踩到了什么東西。她低頭一看,是那盆茉莉花——不知何時被人移到了這里,潔白的花瓣上沾著鮮紅的液體,像血。
窗外,雨停了。濃霧中傳來遙遠的鐘聲,敲了四下。
俞晚看向手表,指針終于開始走動,顯示凌晨四點零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