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滲入地窖時，俞晚手心的玉玨正在發燙。那張泛黃照片在陽光下逐漸褪色，程綺云懷中的女嬰卻越發清晰——銀鈴內側的“俞“字與她母親留下的遺物如出一轍，襁褓邊緣繡著褪色的陰陽魚紋樣。

“這是...我？“她踉蹌著扶住潮濕的磚墻，腕間突然傳來灼痛。那枚從晚晴尸體上取下的銀鈴無風自動，鈴舌竟是一截嬰兒指骨。鈴聲蕩開的瞬間，地窖深處傳來玻璃罐破裂的脆響。

三十具胚胎標本正在蘇醒。

最先滾落的玻璃罐里，浸泡在福爾馬林中的女嬰突然睜開猩紅左眼。俞晚倒退著撞上鐵門，看著那具巴掌大的軀體爬出溶液，臍帶如毒蛇般在地面蜿蜒。更可怕的是每個女嬰的眉心，都印著與她玉佩相同的陰陽魚胎記。

“叮鈴——“

銀鈴突然發出刺耳鳴響。俞晚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五歲那夜的記憶如潮水倒灌：母親抱著高燒昏迷的她沖進祠堂，陳管家將銀針刺入她后頸的胎記。鏡中晚晴的尖叫聲里，祠堂供桌上的玉玨一分為二，半枚嵌進她的血肉，半枚墜入鏡中世界。

“原來我也是實驗體...“她低頭看著掌心游動的陰陽魚，胎記處傳來細密的刺痛。最先蘇醒的女嬰已經爬到腳邊，青紫色的嘴唇咧到耳根：“姐...姐...“

地窖鐵門突然被撞開。晨光中，三個與陳管家穿著相同白大褂的老人舉著青銅羅盤，領口繡著程氏家徽。為首的老者盯著她后頸的胎記，渾濁的眼中迸出精光：“第三十號母體，終于成熟了。“

俞晚抓起鐵棍砸碎最近的玻璃罐，腐臭的液體濺在老者臉上。趁著他們慘叫的空隙，她沖向記憶中的密道——那是程綺云血書中提到的“生門“。身后傳來此起彼伏的啼哭，三十個女嬰正在迅速膨脹，皮膚下凸起蚯蚓狀的血管。

密道石壁上布滿了抓痕，最深的一道里嵌著半片指甲。俞晚的玉佩突然發出共鳴般的嗡鳴，石縫中滲出暗紅的血珠，在地面匯聚成箭頭。當她的血滴入血珠時，墻壁轟然塌陷，露出隱藏二十年的產房。

手術臺上積滿灰塵的檔案冊，封面上赫然是她母親年輕時的照片。

泛黃的《程氏育嬰錄》在晨光中自動翻頁：

「1983年7月15日，第三十號母體受孕成功。本次采用鏡妖殘魂與人類基因混合培育，若實驗成功，將徹底解決換命術的反噬...」

俞晚的胃部劇烈抽搐。她終于明白為何母親總在深夜撫摸小腹落淚，為何程家老宅始終彌漫著香燭也蓋不住的腐臭。檔案中的B超照片顯示，所謂的“雙胞胎“不過是寄生在她右半身的鏡妖，那些共生的記憶都是被植入的謊言。

手術刀突然從背后抵住她的脖頸。白發老者舉著青銅羅盤，盤面刻滿與玉佩相同的紋路：“你以為逃得掉？程家百年的心血都在你身上。“

羅盤指針瘋狂旋轉，俞晚后頸的胎記開始發燙。三十個異化的女嬰從通風口涌入，臍帶在空中交織成血色蛛網。最年長的那個已經長到少女模樣，左眼是晚晴的猩紅色：“母親，該把身體還給我們了。“

玉佩突然炸開青光，俞晚在劇痛中看見真相：二十年前的產床上，母親偷偷調換實驗藥劑，將真正的玉玨碎片縫進她后頸。陳管家手中的根本不是換命術，而是把鏡妖封印進宿主身體的邪法。

“原來我才是容器...“她握緊手術刀刺入胎記，黑血噴濺在羅盤上。老者慘叫著想奪回羅盤，卻被反噬的青光燒成焦炭。女嬰們發出尖利的啼哭，在晨曦中化作黑霧消散。

密道深處突然傳來銀鈴聲。俞晚順著聲音推開暗門，眼前是程家真正的祠堂——三百個牌位懸浮在空中，每個都系著染血的銀鈴。供桌中央的琉璃盞里，漂浮著與她一模一樣的女子，心口插著那柄丟失的拆畫刀。

“這是初代母體。“晚晴的聲音突然在腦海響起，“程家所有女兒都是她的復制品。“

琉璃盞突然炸裂，防腐液淋濕俞晚全身。那具尸體睜開雙眼，脖頸處的胎記與她后頸的傷疤完美重合。當尸體的手指扣住她手腕時，祠堂所有銀鈴同時炸響，牌位上的名字開始扭曲重組，最后變成三百個“俞晚“。

尸體的記憶如利刃刺入腦海。俞晚看見民國時期的程家老宅，初代母體被鎖在鏡廳中央，數百個實驗體女兒圍著銅鏡跪拜。穿長衫的老者將銀針刺入她的太陽穴，鏡妖殘魂順著針管流入胚胎，那些女嬰出生便帶著陰陽魚胎記。

“這是永生之術。“晚晴的嘆息里帶著哭腔，“用母體的血肉不斷培育新容器，鏡妖就能永遠寄生。“

俞晚突然明白母親當年為何拼死反抗。她扯下祠堂的經幡裹住琉璃盞碎片，將玉佩按在初代母體眉心。青光順著血脈紋路蔓延，三百個牌位齊齊炸裂，銀鈴碎片在空中組成往生咒文。

“你瘋了！“晚晴尖叫，“這樣我們都會消失！“

“我們早就該消失了。“俞晚將拆畫刀刺入心口，任由鮮血染紅咒文，“程家的罪孽，到此為止。“

晨光突然大盛。銀鈴碎片在血光中熔成鎖鏈，將初代母體拖回琉璃盞。俞晚在意識消散前，看見母親的身影從青光中走來，溫柔地捂住她的眼睛：“睡吧，晚晚。噩夢結束了。“

當她再次醒來時，正躺在老宅廢墟前。腕間的銀鈴化為齏粉，后頸的胎記變成淡粉色疤痕。晨霧散盡處，三十個透明身影站在殘垣斷瓦間對她微笑，最前方的程綺云懷中抱著那個襁褓，銀鈴在風中奏響往生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