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在掌心碎成齏粉的剎那，八百面銅鏡同時映出俞晚左眼猩紅的模樣。陳管家枯枝般的手指掐住她的后頸，呼吸間帶著腐朽的墨香：“時辰到了，該讓晚晴回來了。“

俞晚的脊椎竄起刺骨寒意。鏡中倒影突然自己眨了眨眼，左手指甲深深掐進(jìn)右手手腕——那是晚晴在爭奪身體的控制權(quán)。她踉蹌著撞向中央的蟠龍銅鏡，陰陽魚凹槽迸發(fā)青光，鏡面浮現(xiàn)出五歲那夜的真相：

滂沱雨夜里，母親跪在落地鏡前泣血。年幼的晚晴蜷縮在鏡框邊緣，腕間銀鈴被紅繩勒進(jìn)皮肉。陳管家舉著注滿青綠色藥液的針管，針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雙生子必要獻(xiàn)祭其一，這是程家的規(guī)矩。“

“不要！“鏡外的俞晚嘶吼出聲，卻看見五歲的自己從衣柜縫隙伸出小手。母親突然割破手腕，鮮血在鏡面畫出血符：“以吾血脈為契，封汝于虛妄之境...“

鏡中世界開始崩塌。晚晴的尖叫與陳管家的咒罵聲中，俞晚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那些困擾她二十年的噩夢根本不是幻覺，而是被封印的記憶。每次午夜驚醒時背上的冷汗，梳頭時鏡中一閃而過的紅裙，考試時自動寫出的陌生字跡，都是晚晴在影子里掙扎的痕跡。

“想起來了嗎？“晚晴的聲音從她胸腔里共振，“這些年我替你擋了多少災(zāi)禍？現(xiàn)在該還給我了！“

鐵鏈上的符咒突然收緊，俞晚感覺靈魂正在被撕裂。右手指尖不受控制地抓起拆畫刀，刀尖對準(zhǔn)左眼瞳孔。鏡中的陳管家正在迅速蛻變——皺紋里滲出黑色黏液，白發(fā)成綹脫落，露出青灰色的頭皮。

“月蝕將至，“怪物喉嚨里發(fā)出砂紙摩擦般的笑聲，“二十年才等來完美的容器...“

俞晚咬破舌尖，血腥味讓她暫時奪回聲音：“程綺云也是你們害死的？“

銅鏡突然劇烈震顫，映出1999年暴雨夜的場景：程綺云白裙染血，抓著半幅殘破的畫軸沖向鏡廳。陳管家舉著銀針追在后面，針尾紅繩與《園中仕女圖》上的繩結(jié)一模一樣。

“她發(fā)現(xiàn)了換命術(shù)的秘密。“晚晴冷笑，“可惜逃錯了方向。“

鏡中畫面突變，程綺云被逼到蟠龍銅鏡前。她突然將畫軸按在鏡面，鮮血順著指尖滲入畫紙。陳管家尖叫著后退，鏡面卻伸出數(shù)十只青灰手臂，將程綺云拽進(jìn)鏡中世界。

俞晚渾身發(fā)冷。那幅未完成的古畫里，紅衣女子身后模糊的人影，分明是正在墜入鏡淵的程綺云。

“該結(jié)束了。“陳管家枯槁的手按在俞晚天靈蓋，“晚晴，該回家了。“

劇痛從頭頂蔓延至四肢百骸。俞晚看見自己的左手正在結(jié)出古怪的法印，右眼視野逐漸被血色吞噬。千鈞一發(fā)之際，她將殘存的玉佩碎片刺入心口——這是母親臨終前塞進(jìn)她手里的，說是能“保命“的東西。

青光炸裂的瞬間，八百面銅鏡同時映出驚悚畫面：每個鏡中的“俞晚“都在變異，有的嘴角裂到耳根，有的皮膚寸寸剝落，最靠近她的那面鏡子里，晚晴已經(jīng)完全占據(jù)左半張臉。

“你瘋了！“晚晴在腦海中尖叫，“這樣我們都會魂飛魄散！“

俞晚卻笑了。她終于看懂母親留下的玉佩紋路——根本不是陰陽魚，而是雙生子相背而泣的圖騰。鮮血順著玉佩紋路游走，在鏡面繪出繁復(fù)的陣法。

“以血為引，以魂為祭。“她念出突然浮現(xiàn)在腦中的咒文，“破！“

整座鏡廳開始坍塌。陳管家膠質(zhì)化的皮膚遇風(fēng)即潰，露出內(nèi)里蠕動的黑色經(jīng)絡(luò)。晚晴的慘叫聲中，俞晚借著最后清明沖向暗門——那里藏著程綺云用血繪制的逃生圖。

暗門后的甬道掛滿人皮燈籠，火光映出墻縫里密密麻麻的符咒。俞晚的裙擺被黑霧腐蝕成縷，裸露的腳踝上浮現(xiàn)青紫色指痕。身后傳來黏膩的爬行聲，不用回頭也知道是異化的陳管家。

“姐姐...“晚晴的聲音突然變得虛弱，“東南角第三塊磚...“

俞晚的左眼不受控制地轉(zhuǎn)動。她按著指引掀開磚石，泛黃的信封里是程綺云的字跡：

「致后來者：若見此信，說明換命陣已啟。畫妖畏光，唯有尋到《月下美人圖》真跡，以雙生之血點睛，方可破除百年詛咒。程氏老宅東廂房...」

信紙突然自燃，灰燼在空中組成血色箭頭。俞晚沖進(jìn)箭指引的方向，卻在推開門時僵在原地——三十幅《園中仕女圖》環(huán)繞成陣，每幅畫中的紅衣女子都在緩緩轉(zhuǎn)頭。

“這些都是失敗品。“晚晴的聲音帶著哭腔，“程家每二十年就要獻(xiàn)祭一個女兒，把我困在鏡中承受反噬...“

俞晚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零碎記憶如利刃刺入腦海：五歲生日宴上突然腐壞的蛋糕，母親永遠(yuǎn)緊扣的立領(lǐng)下藏著符咒，還有每個滿月夜鏡中傳來的銀鈴聲。

最中央的畫軸突然展開，程綺云從畫中伸出手：“快走！陳姨要醒了！“

整座密室開始震動。俞晚扯下畫軸塞進(jìn)懷中，順著程綺云指的方向撞開暗門。月光從氣窗斜射進(jìn)來，照見地窖里成排的玻璃罐——每個罐中都漂浮著與她容貌相似的胚胎，標(biāo)簽上寫著“實驗體30號“。

“這是...“俞晚的胃部翻涌。

“她們都是你。“晚晴輕笑，“程家需要完美的容器來豢養(yǎng)畫妖，我們不過是試驗品。“

暗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俞晚握緊畫軸退到墻角，看著異化的陳管家從陰影中爬出。怪物的脊椎突出如蜈蚣，口中滴落的黏液腐蝕著青磚：“把畫給我...這是最后的機(jī)會...“

俞晚突然將畫軸按在胸口。程綺云教她的咒文脫口而出，畫中女子未點睛的瞳孔突然淌出血淚。青光炸裂的瞬間，她看見母親的身影在虛空中浮現(xiàn)，將半枚玉玨按進(jìn)她掌心。

“玉玨合，詛咒破。“母親的聲音溫柔如舊，“活下去，晚晚。“

陳管家在青光中灰飛煙滅。晚晴的嘆息隨風(fēng)消散時，俞晚的右眼終于恢復(fù)清明。晨光穿透地窖氣窗的瞬間，懷中的古畫突然自燃，灰燼里露出一張泛黃的照片——

1999年的程綺云抱著襁褓中的女嬰，在古宅前笑得溫柔。女嬰腕間的銀鈴，刻著小小的“俞“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