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濯景有些錯愕,“她…死了?”
謝濯景話音剛落,阿鳶便開口打斷道,“什么死了!她中了西涼毒!”
謝濯景一驚,拿出隨身攜帶的藥,倒了幾顆,喂進藺承玉嘴里。
阿鳶在旁扶著,拍拍她讓她好吞咽下去。
昏黃的光暈映照在一方木桌上。藺承玉被扶著跨進屋內,仿佛所有的力氣都在這一刻被抽空。
她躺到在床上,懶洋洋地翻個身,將自己裹進被子里,順帶踢掉了靴子。
謝濯景站在床邊,微微皺眉,說道:“等會有太醫來,你配合點。”
藺承玉閉著眼睛,聲音里帶著一絲倦意:“知道了。”
她睜開眼,目光在帳篷內游移,最終落在謝濯景的臉上。
謝濯景故意激她,語氣漫不經心,“打次仗把自己搞成這樣?”
阿鳶聽他數落藺承玉,不滿又不敢正面反駁,暗戳戳道,“敵人太狡詐了。”
藺承玉更是懶得理會這個人的自導自演。
謝濯景和阿鳶退至賬外,隨后又有人進來,想必是太醫了。
藺承玉吃力地坐起身,配合地讓太醫為自己把脈。
太醫的動作輕柔而熟練,片刻后,太醫面色凝重,只是放下藺承玉的手腕,眼神復雜。
看到太醫神色微妙的變化,她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輕聲問道:“太醫,我……是不是病情很嚴重?”
太醫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辭,最終輕聲說道,“將軍脈象混亂,中毒至深,幸虧憑著一味藥吊著一口氣,才使您免于直接暴斃。”
聞言,藺承玉不由得苦笑,自己活下來還真是不容易啊。看向太醫的眼神多了幾分可憐巴巴。
太醫看她如此,嘆口氣,寬慰道:“將軍倒不必如此慌亂,在下為您配幾方藥付下便可。”
原本以為藺承玉會安靜下來,沒想到她反倒繼續發問,聲音有點顫抖,“幾方藥是湯藥嗎?”
“對的。”
一聽到肯定的答案,藺承玉心如死灰,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她向來不喜歡喝那些又苦又澀的湯藥,光是聞到那股味道就讓她反胃。
她還想臨死掙扎一下,臉上帶著乖巧的笑,善解人意道:“能不能換成藥丸,好幾碗喝的多麻煩。”
不知道太醫是沒聽出來還是假裝聽不懂,聞言道:“不麻煩的將軍,把您治好是在下的職責。”
臨走前還附贈了句,“燉藥比較費時間,將軍稍安勿躁,身體有不適隨時叫我。”
不知過了多久,謝濯景端著藥碗進來,放下又拿了五六碗,見她沒起來。
謝濯景側頭看她,似笑非笑道:“別睡了,起來喝藥。”
藺承玉癱倒在床上,想逃避事實。終究是逃不過,翻了個身起來,她倒底是裝睡沒成功。
藥碗泛著淡淡的光澤,碗中的湯藥呈深褐色,像極了濃稠的墨汁,表面浮著幾縷淡淡的熱氣,散發著一種刺鼻的草藥味。
那味道混合著苦澀、辛辣和微微的澀味,彌漫在狹小的帳篷內,讓藺承玉忍不住干嘔了下。
在家中一碗湯藥配著糖勉強才能喝完,還要被自己姐姐給嘲笑,喝藥的回憶像走馬燈一樣回放著,她感到有些絕望。
抬頭就看到謝濯景欠欠的臉,滿臉戲謔像。
“大理寺少卿怎么有空來這?”她扯開話題,妄圖把喝藥這件事糊弄過去。
謝濯景指尖點點藥碗,“若不是父親執意要我來,接你的是張公公。”
張公公是皇帝身邊的老人,可見宋申對她的重視。
謝濯景沒打算延續話題,“喝吧,你喝完我再走。”
兩人平時在軍隊里經常拌嘴,剛才謝濯景居然說她死了,此刻藺承玉恨不得他馬上消失。
藺承玉拿起中間的一碗,因為這碗看起來平易近人,聞著也沒有苦澀,反倒有甜味。她賭了賭,仰頭喝下,甜意在舌尖劃開。
紅豆湯?
嘗著味道不對,藺承玉抬起頭看向謝濯景,不太確定地問:“沒拿錯吧?”
還是她中毒得味覺也跟著混亂了,藥中嘗出來了甜味。
她等了半天對方只是笑沒下文,才發覺自己被耍了,打了謝濯景一下,力道不輕不重,咬牙切齒道:“什么意思?”
謝濯景眉眼一彎,方才道:“你不應該覺得自己很幸運嗎?七碗里挑中了最好喝的。”
見她瞪著他,像是達到了目的了一般,謝濯景扯唇道:“你也太好騙了。”
原來剛才在屋外,太醫先是行了一禮準備進屋,謝濯景出言攔住了她,“梁太醫留步。”
梁令音停下腳步,問道:“大人還有何吩咐?”
“等會嚇嚇她。”
梁令音雖不解他的目的,但還是照做了。只是出來時,面色仍憂慮,“大人,藺將軍的病情確實有些嚴重了。”
謝濯景一愣,沒想到西涼毒比想象中還要恐怖如斯,還好事先他喂了幾顆藥,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那碗紅豆湯,他把藥丸磨成了粉,放了進去。
當然他只給藺承玉解釋了一半,這個人嘴硬又要強。
藺承玉雖然是真的不喜歡喝湯藥,但是她察覺出紅豆湯還混合了別的。
現下她確實中毒了,但是謝濯景為什么瞞著她,自己內心有這么脆弱嗎。
一想到自己在他面前哭過,好像這樣想也理所當然了。
“你為什么要騙我?”藺承玉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滿。
“你不是也喜歡騙我嗎?我們彼此彼此。”謝濯景攤著手笑著說道。
他指的是上次藺承玉騙他發現了暗道,結果走到一半掉陷阱洞里了,害他披了一身土回來,還被謝詠劈頭蓋臉一頓罵。
“這種事你也信?”謝詠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哭笑不得。
而藺承玉在一旁暗自偷笑。
這種事情不在其數,而現在謝濯景位居大理寺少卿,整日都在辦公,很少來軍營。
“算你技高一籌。”藺承玉語氣不耐,勉強夸了他一句,隨后道,“大理寺少卿日理萬機,居然有空來看我。”
謝濯景知道她在調侃,見好就收,把她要喝的藥全端上來了,藺承玉和七八碗散發著藥香氣的藥碗大眼瞪小眼,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峙。
謝濯景推了推藥碗,催促著。
藺承玉不由分說拿起藥碗,藥液順著喉嚨滑下,苦澀的味道瞬間在舌尖炸開,藺承玉忍不住皺了皺眉,但很快又調整過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她一碗接著一碗喝下,看見眼前空空如也的藥碗,藺承玉居然覺得有種成就感。
在她倚靠在椅子上時,眼睛半瞇,眼前有東西晃了晃,等她睜開眼,發覺是幾塊蜜餞安靜地躺在盤子里。
藺承玉拿起吃下,蜜餞的甜味化解了藥都苦澀,抬眼對上謝濯景的視線,兩人相視一笑。
“這照顧人的差事我完成了,你休息著。”謝濯景離開了,掩上了門。
窗外小雨下的淅淅瀝瀝,藺承玉在雨聲下安穩入眠。
偏院外的雨簾將暮色染成青灰色,二十余名女兵擠在廊檐下。
“將軍進去快半個時辰了......”有人輕聲呢喃,話音未落便被雨聲吞沒。角落里蜷縮著的新兵突然抽噎起來,年長些的女兵無聲地攬過她肩膀,將自己懷中溫熱的水壺塞進她手里。
“各位莫慌。”阿鳶的聲音從雨幕中傳來,她披著半濕的斗篷,發間沾著幾片枯葉,“將軍只是喝了藥歇下了。”
女兵們緊繃的脊背瞬間松弛,相視一笑。
阿鳶從袖中掏出幾枚銅錢,塞給守在門口的侍衛:“勞駕打些熱水,將軍醒來要用。“
隨之阿鳶進了屋內,吹滅燭火,看了她一眼也離開了。
一覺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