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剛敲過,嫣然便睜開了眼睛。
她輕手輕腳地從錦榻上起身,指尖摸向枕下藏著的銀針。
這幾日,她佯裝順從,實則早已摸清了侍衛(wèi)換崗的時辰。
窗外的月光被云層遮掩,正是出逃的好時機(jī)。
“對不住了。”她低聲說著,銀針在守夜侍女頸后輕輕一刺,對方立刻軟倒在她懷里。
嫣然換上早已準(zhǔn)備好的粗布衣裳,將案幾上那塊血玉塞進(jìn)貼身的荷包。
指尖觸到玉面時,一陣刺骨的寒意順著經(jīng)脈直竄上來,眉心的朱砂印記隱隱發(fā)燙。
“果然是邪物。”她咬了咬唇,又從藥柜順走幾味解毒的草藥。
翻出宮墻比她想象中容易。或許有人暗中相助,又或許這本就是一場試探。
但此刻的嫣然已無暇多想,她沿著護(hù)城河外的蘆葦蕩一路奔逃,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才敢停下腳步。
一年后的江南小鎮(zhèn),春雨綿綿。
青石板路上泛著水光,嫣然背著藥簍穿過濕漉漉的街巷。
這間臨河的小藥鋪是她用最后一件首飾換來的,雖然簡陋,卻足夠遮風(fēng)擋雨。
“嫣大夫!”一個扎著總角的小童追上來,手里捧著還冒著熱氣的蒸餅,“娘親讓我送來的,說您治好了爹爹的腿疾,要好好謝謝您。”
嫣然蹲下身,將蒸餅掰成兩半,把大的那塊塞回小童手里:“告訴你娘親,明日我再去給令尊換藥。”
小童歡天喜地地跑開了。嫣然望著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這樣的日子雖然清苦,卻讓她找回了在霧川時的踏實。
雨勢漸大,她加快腳步往藥鋪走去。拐過街角時,余光忽然瞥見一道熟悉的白影——
那人撐著一把青竹傘,傘沿壓得極低,卻遮不住腰間那塊青玉令牌的反光。
嫣然渾身一僵,下意識退后半步。
但對方似乎早已察覺她的存在,傘面微微抬起,露出謝安沅那張溫潤如玉的臉。
“嫣姑娘。”他聲音依舊不疾不徐,仿佛他們昨日才剛分別,“一年不見,氣色好了許多。”
嫣然的手指悄悄摸向袖中的銀針:“謝大人是來抓我回去的?”
謝安沅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緘的信箋:“皇上病重,需要血玉解毒。鶯時公主說...只有你知道玉的下落。”
雨滴打在信箋上,暈開一片深色的水痕。
嫣然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直視著謝安沅的眼睛:“如果我拒絕呢?”
“那在下只好...”謝安沅忽然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絲,“...繼續(xù)在這江南養(yǎng)病了。”
嫣然這才注意到他異常蒼白的臉色和微微發(fā)紫的唇色。
醫(yī)者本能讓她上前一步,手指已經(jīng)搭上對方的脈搏。
“你中毒了?”她皺眉,“什么時候的事?”
“那日你逃走后...”謝安沅苦笑道,“我替你飲下了本該賜給你的鴆酒。”
雨幕中,兩人相對無言。嫣然忽然想起宮中那個遞給她沉香的夜晚,想起他說“十九年過去了,該回家了“時的神情。
或許,她一直都誤會了這個男人。
“進(jìn)來吧。”最終她嘆了口氣,推開藥鋪的木門,“我先給你解毒,其他的...容后再議。”
謝安沅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作淡淡的笑意。
他收起竹傘,跟著嫣然走進(jìn)藥鋪。
門扉合上的瞬間,掛在檐下的銅鈴叮咚作響,像是命運之輪又開始轉(zhuǎn)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