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清揚的印象里，相當長久的一段時間里，他的寄托不過是在那清晰而又平易近人的數字空間和幾何圖形里頭。

父母都在H市的金融公司里上班，給他經濟上的支持不可謂不充足，但是另一方面，他們卻也因為忙于事業，而不常能夠關心他的日常瑣碎。

從他記事起，他便是住在姥姥姥爺家里，每逢月底的時候，父母才會短暫地露面，并給他帶上成堆的禮物。

時髦的小汽車模型，電動陀螺，還有各種樂高積木，無一不是昂貴時興的。

但是每當他們回家的時候，他卻總有些恍惚，甚至他總覺得最初的時候他并沒有很深刻的意識到他們原來是他的親生父母，而更像是客人來訪一般。

和同年齡的小朋友不大一樣，他并未被這些玩具吸引住眼球。相反，他總覺得自己對這些華麗麗的東西有些陌生的恐懼。

但數學卻不一樣。從第一次接觸到最簡單的加減法開始，他就意識到，這是一個簡樸而純粹的世界，沒有喧囂，沒有混亂，不帶一絲不確定性。他能與它溝通，與它共處，可以在其中游走、推演、征服，也可以靜靜棲居。

和它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他可以讓自己的思想游離開來，也可以選擇征服難關，可以和它溝通，做各種試驗。一切都那么簡單，不過是紙和筆罷了。

從小學開始，他在數理上的才能便已經引人注目，不少同學和老師都將他奉為神人。等到進了初中，學校開始集中組織同學學習數學競賽，他在眾人眼中的地位便又是水漲船高。

身邊漸漸的，也開始簇擁起一些小伙伴，有想沾上他的名聲的，有想利用他的思路提高自己數學成績的。不過除此之外，也有少許人像他一樣，真正熱愛幾何中的千變萬化，喜歡擺弄數字推演。

他自以為自己總能看清他們每一個人的來意，直到遇見林玥。

他看不明白她，從第一次遇見她開始便是如此。

他還清楚記得在圖書館的那個自習室里，那個安靜的，清秀的女孩。聽著他講著自己頗為得意的解法時，似乎有些漫不經心，但是卻沒有一點要離開的意思，雖然他總隱隱覺得她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但其中透露的似乎卻是疑惑。

她的名字他自然記得，畢竟是榜上前十唯一的一個女生。他不由得隱隱注意她的反應。

她是在質疑嗎，也不像是，是欣賞嗎，也不全像。她似乎對這一切本沒有興趣，但是卻又莫名固執地留了下來，甚至像是為了審視他。直到最后，她也沒有多寒暄，像是忽然意識到什么似的，快步離開，像一只受驚的小鹿。

此后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再無交集。

即便到了高中成了同班同學，最開始的他們也幾乎沒有說過幾句話。

直到那天晚自習結束的時候，他正在解決一道和費馬定理相關的題目，正有著思路準備一氣呵成寫完，卻被后頭的動靜擾亂了心神。

收回心思寫完后，才聽到后頭傳來她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卻帶著幾絲隨性：

“我這也有個題，想了半天，沒有什么好的解法，要不你抄過去，一起想著玩。”

正有些恍惚著不知道她這句話想表達些什么，嘴上卻已經不自覺應下了：“好，我抄了回寢室看看。”

而后他看著她還盯著他手上的推導，忽而覺得有些緊張，沒等她繼續說些什么，便是匆匆忙忙收了東西便快速離開了，甚至忘記了說聲再見。

但總奈何不住他回了寢室一遍遍的看著手上抄下來的新題。算不上是什么新奇的問題，但是卻涉及到了一個預備知識，也就是歐拉的代數幾何。若是沒提前曉得這個，自然是難解。

沒過一會他便將過程寫下來了。但總覺得有些不滿意，換了張更干凈的紙，又重新抄了一遍，這才放下仔細折好，夾進了自己近期翻得有點發舊的數論藍皮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