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我站在公司大樓前，深吸一口氣調整領帶。作為“周默“的第一天，我必須完美演繹這個角色。

“周設計師，早啊！“前臺小李熱情地打招呼，“鄭總說您來了直接去他辦公室。“

我點點頭，乘電梯上樓。透過玻璃墻，我看到鄭巖正和白薇在辦公室里說著什么，白薇臉上帶著我熟悉的笑容——那種只在真正開心時才會露出的、眼角微微彎起的笑容。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

“啊，周默！“鄭巖看到我，招手讓我進去，“正好，給你介紹一下團隊。“

十分鐘后，開放式辦公區里，鄭巖拍手召集所有人：“各位，這是我們新來的高級設計師周默，剛從加拿大回國，將負責綠城項目的設計工作。“

我微笑著環視這些熟悉的面孔——曾經與我并肩作戰的同事們，現在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我。只有設計部的老王多看了我兩眼，眉頭微皺。

“周設計師，“鄭巖指著角落的一個空工位，“那是你的位置。白薇會帶你熟悉環境。“

白薇走到我身邊，身上飄著淡淡的茉莉香水味——這是我最討厭的味道，她知道的。現在她卻特意用了。

“這邊請，周設計師。“她公式化地微笑。

我跟在她身后，注意到她的步態有些變化——以前她走路總是輕快活潑，現在卻刻意放慢步伐，像個真正的職場精英。是為了配得上鄭巖嗎？

“這是茶水間，休息區在那邊，衛生間在走廊盡頭。“她機械地介紹著，“有什么需要可以隨時找我。“

“謝謝，白顧問。“我故意停頓了一下，“或者...我該稱呼您鄭太太？“

白薇的腳步猛地停住，轉身時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不，我們...還沒結婚。“

“抱歉，我看你們很親密，以為...“我裝作尷尬地道歉。

“沒關系。“她很快恢復鎮定，“鄭總很照顧員工，對所有人都很友善。“

友善？那個在我病床前謀劃奪走我一切的鄭巖？我強忍冷笑，跟著她回到工位。

接下來的幾天，我刻意表現出與“林修遠“截然不同的工作風格。以前的我注重實用性和藝術性的平衡，現在的“周默“則追求前衛夸張的設計。我故意在會議上批評公司過去的幾個項目——那些實際上是我自己設計的作品。

“這個商業中心的流線設計太保守了，缺乏視覺沖擊力。“我指著屏幕上的圖紙說，余光觀察著鄭巖的反應。

鄭巖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轉為贊賞：“周設計師說得對！我們需要打破常規，這正是我邀請你加入的原因。“

會議結束后，老王——公司最資深的工程師——在走廊攔住了我：“周設計師，能聊兩句嗎？“

我們找了個僻靜的角落。

“你批評的那個商業中心，“老王壓低聲音，“是林總監的遺作。“

我裝作驚訝：“哦，我很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系。“老王嘆了口氣，“只是...林總監的設計理念一向是'形式追隨功能'。他討厭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公司現在變了很多。“

“您和林總監...很熟？“

“共事十年。“老王眼中閃過一絲悲痛，“他是個好人，真正的設計師。不像現在...“他搖搖頭沒說完。

我心跳加速。這是第一個對鄭巖表示不滿的老員工，可能成為我的盟友。

“我明白了。“我輕聲說，“如果有機會，我很想了解更多關于林總監的事。“

老王點點頭離開了。我站在原地，思緒萬千。看來鄭巖接管公司后，并非如表面那么順利。

下午，我被叫到鄭巖辦公室討論綠城項目。推門進去時，發現白薇也在，正坐在鄭巖的椅子扶手上，兩人姿態親密。看到我進來，她迅速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裙子。

“周默，來得正好。“鄭巖似乎并不在意被我看到，“綠城那邊要求修改主樓外觀，你有什么想法？“

我走到電腦前，調出模型：“我們可以把外立面改成全玻璃幕墻，增加動態燈光效果。“

“太棒了！“鄭巖拍桌，“就是要這種震撼的效果，預算不是問題！“

“但是，“我故意猶豫，“全玻璃幕墻的能耗和維護成本會很高，而且夏季可能會有溫室效應...“

“別管這些細節！“鄭巖不耐煩地揮手，“視覺效果第一。林修遠就是太在意這些細枝末節，才讓我們的項目總是缺乏亮點。“

我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曾經，我們最引以為傲的就是設計中的實用性和可持續性。

“鄭巖，“白薇輕聲提醒，“林總監的設計也有他的優點...“

“親愛的，商業地產需要的是眼球經濟。“鄭巖不以為然地拍拍她的手，“周設計師，就按你說的改，周五前我要看到新方案。“

離開辦公室前，我故意將鋼筆“不小心“掉在地上。彎腰撿拾時，我注意到鄭巖辦公桌下有一個小型保險箱——那以前是我的，用來存放重要合同和設計原稿。

回到工位，我立即給周醫生發了消息：“需要小型攝像設備，能放進鋼筆的那種。“

下班時間，大部分同事都離開了。我借口熟悉項目資料留在辦公室。八點左右，白薇突然出現在我的工位旁。

“還沒走？“她手里端著兩杯咖啡，遞給我一杯，“加班辛苦了。“

“謝謝。“我接過咖啡，注意到是她以前常給我買的那種口味，“白顧問也加班？“

“有些文案要處理。“她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周設計師，你在加拿大哪個城市工作？“

開始了。她在試探我。我早有準備：“多倫多。在B+HArchitects工作了三年。“

“真巧，我有朋友也在那邊。“她抿了一口咖啡，“你認識張偉嗎？華人建筑師協會的。“

這是個陷阱。多倫多根本沒有這個人，至少在我精心準備的背景故事里沒有。

“抱歉，不太熟。華人圈子我接觸不多。“我平靜地回答，然后突然轉變話題，“這咖啡...是樓下那家'藍瓶子'的吧？加了一包糖，不加奶。“

白薇的手抖了一下，咖啡差點灑出來：“你怎么...？“

“猜的。“我微笑，“你看上去像是喜歡甜味的人。“

她盯著我的眼睛，似乎在尋找什么：“周設計師，你真的...我們以前沒見過嗎？“

“為什么這么問？“

“就是...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她輕聲說，“特別是你的眼睛...“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七年同床共枕，我的眼睛是整形手術最難完全改變的部分。

“也許在某個行業活動上見過？“我故意岔開話題，“對了，聽說您和林總監的夫人很熟？“

白薇的臉色瞬間蒼白：“你...你怎么知道？“

“公司里有人提起過。“我裝作無意，“說您在她丈夫去世后給了很多幫助。“

“我...我們認識。“她放下咖啡杯，手指微微顫抖，“抱歉，我突然想起還有事...“

看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我嘴角浮現一絲冷笑。游戲才剛剛開始。

接下來的兩周，我逐步實施計劃。通過老王，我聯系上了幾位對公司現狀不滿的老員工；利用工作便利，我復制了公司近半年的財務數據和客戶資料；而那個藏在鋼筆里的微型攝像頭，則讓我掌握了鄭巖多次收受回扣的證據。

同時，我與白薇的危險游戲也在繼續。每次獨處，我都會“不經意“地透露出一些只有林修遠才知道的事情：她最喜歡的歌、她右肩上的胎記形狀、她生氣時會不自覺地咬左下唇...看著她從困惑到不安再到恐懼的表情變化，我感受到一種扭曲的快感。

一個雨夜，我加班到很晚。公司幾乎沒人了，突然聽到鄭巖辦公室傳來爭執聲。

“...我說過不要再提他！“鄭巖的聲音充滿憤怒。

“但你答應過會保留他的設計理念！“白薇的聲音帶著哭腔，“現在公司做的完全是相反的東西！“

“那是過時的理念！公司需要新的方向！“

“不，你只是想要抹去他的一切痕跡...就像你逼我扔掉所有他的照片一樣！“

“夠了！“一聲巨響，像是拳頭砸在桌子上，“別忘了是誰讓你過上現在的生活。沒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我悄悄靠近，透過百葉窗縫隙看到白薇癱坐在椅子上，淚流滿面。鄭巖背對著門，雙手撐在桌面上，肩膀因憤怒而起伏。

這一刻，我本該感到復仇的快意，但看著白薇哭泣的樣子，胸口卻傳來一陣刺痛。我曾發誓要讓她付出代價，但真看到她痛苦時，七年婚姻的記憶卻如潮水般涌來。

我輕手輕腳地離開，沒有驚動他們。回到家——周醫生幫我租的一間小公寓——我翻出手機里保存的舊照片。那是結婚五周年時，白薇在海邊笑著朝我潑水的畫面。那時的她，眼睛里有星星。

為什么？為什么要背叛？這個問題如附骨之疽，日夜折磨著我。

第二天早晨，我故意提前到公司，在電梯里“偶遇“白薇。她的眼睛紅腫，顯然一夜未眠。

“早，白顧問。“我假裝沒注意到她的異常，“昨晚沒睡好？“

她勉強笑了笑：“有點失眠。“

“我前妻也常失眠。“我信口胡謅，“她總說聽雨聲能幫助入睡，后來我給她買了個白噪音機。“

白薇猛地抬頭看我，臉色慘白。因為這不是什么“前妻“的習慣，而是她的。在我們婚姻的最后一年，她經常失眠，我確實給她買了白噪音機。

“怎么了？“我裝作困惑。

“沒...沒什么。“她抓緊手提包，指節發白，“只是...很特別的建議。“

電梯到達，她幾乎是逃出去的。我看著她倉皇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這種貓捉老鼠的游戲既讓我滿足又讓我痛苦。

午休時間，我借口外出吃飯，實際上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老王和一個中年男子已經在等我了。

“周設計師，這位是恒隆地產的趙總。“老王介紹道。

趙總——公司曾經最重要的客戶，在“我死后“迅速終止了合作。

“久仰大名。“我握手，“聽說您和林總監私交不錯。“

趙總嘆了口氣：“修遠是我見過最踏實的設計師。現在的公司...“他搖搖頭，“不提也罷。老王說你有意單干？“

“有些想法。“我壓低聲音，“如果...我能組建一個擁有原班核心團隊的工作室，您有興趣合作嗎？“

“看你能拉來多少人。“趙總直言不諱，“如果是修遠當年的團隊，我可以考慮。“

談話持續了一小時。離開時，我已經得到了趙總的非正式承諾：只要我能證明實力，恒隆愿意重新合作。

回到公司，前臺叫住我：“周設計師，有你的快遞。“

是一個小紙箱，寄件人處空白。我回到工位才打開——里面是一把鑰匙和一張紙條：“保險箱密碼1024，林總監生日。小心使用。——一個朋友“

我心跳加速。1024確實是我的生日，但誰會知道我需要這個？更重要的是，誰是這位“朋友“？

下班后，我故意最后一個離開。確認所有人都走了后，我溜進鄭巖的辦公室，跪在那小型保險箱前。手指微微發抖地輸入1024——咔嗒，門開了。

里面是一疊文件和幾個U盤。快速翻看后，我找到了想要的東西：公司原始股權文件、幾個重要項目的真實賬本，以及...一個標著“林修遠“的文件夾。

文件夾里是我的死亡證明復印件、遺囑副本，以及...一封信。信封上寫著“致發現此信的人“，是白薇的筆跡。

我猶豫了一下，把信和幾份關鍵文件塞進口袋，其余東西原樣放回。回到家，我鎖好門，深吸一口氣才打開那封信。

信紙上有明顯的淚痕：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說明你發現了鄭巖的秘密。林修遠的車禍不是意外。他的剎車系統被人動了手腳，警方報告中有證據但被壓下了。鄭巖買通了調查人員。我一直不敢說出來，因為我也是幫兇——是我告訴他修遠會去別墅的。現在他控制著公司和我，我每天都在后悔...“

信從我手中滑落。我呆坐在椅子上，耳邊嗡嗡作響。

不是意外。我的車禍不是意外。

鄭巖試圖謀殺我。

白薇知道，卻沒有阻止。

這一刻，所有的猶豫、矛盾、殘留的感情全部化為灰燼。我抓起手機，撥通了老王的號碼：“王工，您認識可靠的私家偵探嗎？我需要調查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