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個清明,清乙伏在古槐枝椏上,望著墳前新添的白菊。銀意轉世的第二十七個輪回,她依舊沒能記起他。月光漫過他泛著冷光的鱗片,那些曾被她用草藥細細包扎的傷痕,在千百年后仍隱隱作痛。
巷口便利店的燈光刺破夜色時,他望見熟悉的眉眼。銀意穿著米色針織衫,抱著牛皮紙袋哼著歌,和前世撫琴時的神態別無二致。清乙蜷在暗處,看她把零錢遞給流浪貓,睫毛在路燈下投出溫柔的弧影。他不敢靠近,只能在暴雨夜替她撐起無形的結界,在她加班時讓月光照亮歸途。
變故始于那個叫陳銘的男人。深夜樓道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清乙嗅到銀意發顫的氣息。陳銘醉醺醺地拽住她手腕:“裝什么清高,不過是個租房的...“銀意掙扎時撞倒花瓶,瓷片劃傷掌心的瞬間,清乙瞳孔驟縮——那抹猩紅的血,和千年前護他時如出一轍。
暴雨傾盆的深夜,銀意橫穿馬路的剎那,遠光燈刺得她睜不開眼。清乙幾乎是本能地化作青影沖出去,鱗片在雨幕中劃出流光。汽車刺耳的剎車聲里,他將銀意緊緊護在懷中,尾尖掃過柏油路面留下焦黑痕跡。
“你...你是誰?“銀意顫抖著抬頭,額角的碎發黏在他冰涼的鱗片上。清乙望著那雙和記憶里重疊的眸子,喉間腥甜翻涌:“別怕,我只是路過的...“話音未落,陳銘的怒吼從身后傳來,清乙瞬間化作銀發少年,將銀意護在身后。
月光穿透雨簾,照見他頸側若隱若現的鱗片。銀意盯著他泛青的指尖,突然想起最近總在窗前發現的青竹葉,想起那些莫名避開災禍的瞬間?!笆悄阋恢痹趲臀??“她輕聲問,清乙喉結滾動,千年等待的話語在舌尖打轉,最終只化作一句沙啞的:“小心。“
雨越下越大,清乙望著銀意被雨水打濕的側臉,鱗片下的妖丹劇烈震顫。或許這一世,他終于不必再躲在月光背后,看著她在輪回里獨自徘徊。
陳銘搖晃著沖過來,酒氣混著惡意撲面而來:“哪來的小白臉?“他的拳頭還未觸及清乙,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掀翻在地。銀意看著清乙周身若有若無的青光,想起方才他化作蛇形的殘影,突然抓住他冰涼的手腕:“你...你和那些奇怪的事有關,對嗎?“
清乙僵在原地,巷口的霓虹在他眼底碎成光斑。千年來,他無數次想象重逢時的場景,卻從不敢奢望她會主動觸碰自己。指尖傳來的溫度像團火,燒得妖丹發燙,鱗片不受控地從手背蔓延。
“跟我走。“他沙啞開口,拽著銀意拐進九曲回廊。身后傳來陳銘的叫罵聲,清乙尾尖輕掃,石板縫里立刻竄出藤蔓纏住那人腳踝。直到躲進古舊的戲樓,他才松開手,看著銀意脖頸處因拉扯泛起的紅痕,心口泛起鈍痛。
戲樓的月光從雕花窗欞漏進來,銀意摸著褪色的戲服突然輕笑:“其實我早該發現的。“她從包里掏出片泛著幽光的青鱗,正是前日清晨在窗臺撿到的,“我總夢見有雙眼睛在暗處看著我,夢里的鱗片和這個一模一樣?!?/p>
清乙瞳孔驟縮。那是他昨夜守夜時,因心緒激蕩不慎脫落的。千年來,他從未留下過任何痕跡,卻在重逢的悸動里亂了分寸。“對不起?!八笸税氩剑[片在月光下簌簌作響,“我不該打擾你。“
“你說過,你是我的...路過人?“銀意突然逼近,發間的茉莉香混著雨水氣息縈繞在他鼻尖,“可路過人不會在我被貓抓傷時,讓傷口第二天就消失;不會在我迷路時,讓螢火蟲帶我回家。“她舉起那片青鱗,映著月光,鱗片上的紋路竟與清乙脖頸處的完全吻合。
戲樓外傳來悶雷,清乙望著眼前人眼中的信任,終于卸下千年防備。他伸手撫上她的發頂,鱗片溫柔地擦過她的臉頰:“銀意,我等了你二十七個輪回?!霸捯粑绰?,陳銘帶著幾個人踹開戲樓大門,手電筒的光刺在清乙銀白的發絲上。
“果然是個變態!“陳銘舉著手機錄像,“看這妖里妖氣的樣子,還敢搶老子的女人...“他的話音戛然而止——清乙周身騰起青霧,巨大的蛇影在戲樓梁柱間盤繞,蛇瞳冷得能凍結月光。
銀意卻突然抓住清乙的手,將那片青鱗按回他掌心:“這次,換我護著你?!八D身面對眾人,聲音清脆:“他是我男朋友,有什么事沖我來?!扒逡彝龁伪〉谋秤?,妖丹劇烈跳動,鱗片間溢出點點青光,在暴雨中織成一道屏障我想你了
青霧翻涌間,陳銘等人被震得連連后退,手機屏幕在慌亂中摔得粉碎。銀意的手仍緊緊攥著清乙,掌心的溫度順著他的鱗片一路燒到心口。她仰頭望向盤旋在梁柱間的巨蛇,目光澄澈:“你說等了二十七個輪回,能把故事講給我聽嗎?“
清乙的蛇尾輕掃過她肩頭,化作人形時指尖還在微微發顫。千年前的記憶如潮水涌來——被獵人的箭貫穿身體的劇痛,倒在血泊中時突然觸到的柔軟掌心,還有那個蹲在溪邊,用帶著草藥香的手指替他包扎傷口的少女。
“那時候你說,'等你傷好了,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清乙喉間發緊,“可你卻...再也沒能醒來?!八麚嵘香y意眉間,與記憶里致命傷口的位置分毫不差,“從那以后,我在每個輪回里找你,看你出生、長大、變老,卻不敢靠近?!?/p>
戲樓外的雨越下越急,陳銘等人罵罵咧咧地退去。銀意輕輕靠在清乙懷里,聽著他胸腔里不似人類的心跳聲:“所以那些年的平安,都是你在守護?“她想起無數個深夜,窗外總會亮起螢火蟲的微光;想起考試前夜,枕邊突然出現的青竹葉書簽。
清乙正要開口,戲樓的瓦檐突然傳來異響。鎮妖司的符咒泛著金光從天而降,將兩人困在結界中央。為首的道士冷笑:“千年蛇妖,終于露出馬腳了。“他甩出縛妖索,卻在觸及銀意的瞬間被一道青光震碎。
“別動她!“清乙的鱗片泛起血色紋路,周身妖氣暴漲。銀意看著他因強行壓制妖力而滲血的嘴角,突然想起夢里反復出現的畫面——同樣的符咒,同樣的鮮血,還有那個將她死死護在身下的身影。
“我想起來了。“銀意突然抓住清乙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前世我為了救你觸怒鎮妖司,你說'若有來世,定護你周全'?!坝洃浫绯彼疀_破閘門,她終于明白為何每次看到青色,都會莫名心安。
符咒的金光愈演愈烈,清乙將銀意護在身后,準備以妖丹為引強行破陣。卻見銀意咬破指尖,將血滴在他掌心:“這次換我。“她前世身為巫女的血脈被喚醒,血液化作光紋與清乙的妖氣纏繞,竟將鎮妖司的符咒生生撕裂。
雨停時,天邊泛起魚肚白。清乙望著懷中虛弱的銀意,終于敢將她徹底擁入懷中?!耙院髶Q我守著你?!八侨ニ~角的冷汗,鱗片溫柔地覆在她受傷的手腕,“無論是二十七個輪回,還是下一個千年?!?/p>
晨光穿透戲樓的破窗,照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銀意枕著他微涼的胸膛,聽著逐漸平穩的心跳,輕聲道:“其實你不用等那么久的,我一直都在找你?!按巴?,新生的竹葉上掛著晨露,泛著和清乙鱗片一樣溫潤的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