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街上,無數株水花綻放在腳邊,雨滴穿過我每一根發絲。
街道上,每一個人都行走著,沒有打傘,我試圖去看清他們的面容,卻只能看到一片黑白。我試圖仔細地觀察每一個人,發現他們都有一個共性:和我一樣,血管上長出棕紅色的痕跡。
和人有相同的特性,本該令我安心,但生理反應出賣了我,我才知道我和他們也不一樣。
我的胃抽搐著,像是吃下了一桶又一桶的冰塊,心臟也被擠壓,喉中嘗到一股甜味,我立刻低下頭捂住嘴,反抗著那股惡心感。
夢醒了,衣服黏膩地附著在我的身上,我想擦去自己的冷汗,卻發現自己的小臂無論如何都無法抬起,而我的大臂卻要強行拖著這根無法自己移動的小臂,我不禁痛恨自己的小臂為什么不直接像藕節一樣,直接和自己的大臂分離,這樣還能省下一些力氣。
我坐在床上恍惚了很久,直到小臂再次使勁。
推開已經生出霉斑的房門,我看見了父親。父親的顴骨很高,但現在因為太胖而看不出來,壓抑的黑暗浸染在他的臉上,夢里那一股惡心感便再次涌上喉嚨。
“父親。”我勉強張開如同樹皮般龜裂的嘴唇,輕飄飄的聲音回蕩在夜色里。
“父親?”他一直看著我,我心中便涌起一種惶恐。
“嗯,我餓了,”
聽到他這么說,我才終于敢逃離開這里。
“我吃一個雞蛋,你再煮點粥。”
“好。”
廚房里,昏黃的燈光搖搖欲墜,忽明忽暗。
我將冰箱里的雞蛋拿出,雞蛋上還有些泥土,將雞蛋打進煎鍋,蛋黃卻散開來。煤氣灶被打開的那一瞬的聲音總是令我恐懼,因為我感覺那聲音是尖銳的,會隨著神經末梢穿透我的大腦。
深色的花生油,將雞蛋煎得滋滋作響,與窗外的雨聲混雜在一起,我的思緒,卻滲出了墻。
父親最近很正常,或許是他接受現實了?不再去搞他那些廢物畫作了?也不再說那些充滿暴力的話語了?那也許母親也還會回來。
被吸入鼻尖的一點焦味拉回了我的思緒,我連忙把雞蛋盛出,放在陶瓷盤上。
粥也好的差不多了,和水差不多濃度的液體,散著零星的白色米粒,我悄悄用指尖蘸了一點,放入嘴中,甜滋滋的味道安撫下我的神情,便忍不住想要更多。
“早飯好了。”我將碗和陶瓷盤放在桌上,在接觸到大理石桌面的一瞬間,發出的清脆響,激蕩在我的腦內。
“……”
他的沉默令我安心,我用食指頂住鼻孔,堵塞那些味道,飛快走回房間。
我的脊椎彎曲著頂在門上,小口但急促地呼吸著,我總是害怕消耗更多體能,我將指尖放上舌尖,品嘗那股余韻,我很喜歡甜味。
為了不讓自己一直想著食物,我只好強迫自己坐在臺前,拿起鋼筆,寫日記。
3035年2月18日
很餓,還是很餓,但是那個夢讓我感到很惡心,胃里像被灌進了豬油,不過灌進了豬油也比現在好,父親似乎跟我一樣也很餓,因為他終于不怎么說話了,很好,除了必要的交流,都請不要再和我說話了,不要再傷害我了。
我想是那些東西堵塞住了我的血管,才使我難以抬起手臂,這樣生活真是沒有意義,倒不如讓我一死了之,也好過茍延殘喘。
差點忘了今天的寫詩目標……
虛無
虛無總是富有魅力
吸引人一步步踏向深淵
我亦是其中一員
我渴望被吸進無盡的黯淡
渴望避免光彩
渴望同黯淡融為一體
寫詩人:秦時默(突如其來想加上名字為自己留名)
再次合上本子,我癱倒在床上,望著外邊,突然意識到,現在,外面的世界于我而言就是會吸引我的虛無。
我趴在門縫上,盡力不讓自己呼吸,以此聽清父親的腳步。
父親早早回房間,而我也在此時拉開門房。
外面靜悄悄的,像幽深不見底的森林,或者是遠古的冰川,又或者是宇宙中的黑洞。我半只腳踏入黑暗,將盤旋在鞋子上的褲腿蜷起,再用雙手把衣服和自己更貼近一些,才繼續陷入黑暗。
我走出家里,這是三個月以來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