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昭華的坐騎在山道上狂奔，劇烈的顛簸讓后背傷口的血不斷滲出，將衣襟染得通紅。身后追兵的喊殺聲越來越近，三皇子的冷笑仿佛就在耳畔：“皇姐，看你還能逃到哪去！”戰馬喘著粗氣，四蹄翻飛間揚起的碎石在月光下劃出冷冽的弧光，蕭昭華握緊韁繩，望著前方越來越濃稠的夜色，心中涌起一絲絕望。她的手臂因長時間握劍而顫抖，舊傷發作帶來的劇痛如潮水般一波波沖擊著意識。

就在追兵的火把即將照亮她背影時，前方的樹林突然傳來急促的梆子聲。那聲音三長兩短，在寂靜的山林中格外清晰，追兵們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月光穿過枝葉的縫隙，灑在林間小道上，一個灰衣人背負長弓，正倚著棵老槐樹擦拭箭矢，腳邊整齊碼放著二十余支淬毒弩箭，箭頭泛著幽藍的冷光。

“你是何人？”三皇子勒住馬，鎏金畫戟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身后的士兵們也紛紛握緊武器，擺出防御的架勢。

黑衣人抬起頭，臉上交錯的刀疤在月光下猙獰可怖，唯獨一雙眼睛亮得驚人。他將最后一支箭插入箭囊，聲音沙啞如砂紙打磨石壁：“給賣命錢的活人，給不出的死人。”說著，他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烙著的“死士營”印記——那是十年前被三皇子屠戮殆盡的神秘組織徽記。

三皇子瞳孔驟縮：“不可能！死士營早該......”

“該絕種的是你！”灰衣人突然暴起，三支弩箭連發，直奔三皇子面門。弓弦震動聲驚破夜空，蕭昭華趁機調轉馬頭，卻見灰衣人已如鬼魅般閃入樹林，每踏過一處草叢，就有暗樁彈出阻攔追兵。她聽見身后傳來金屬碰撞的脆響，以及三皇子氣急敗壞的怒吼：“給我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戰馬長嘶一聲，前蹄高高躍起，跨過橫在地上的樹干，蕭昭華身姿矯健地在馬上起伏，終于在山澗旁追上灰衣人。對方正將一塊浸過草藥的布巾按在肩頭傷口，鮮血很快將白布染成暗紅。

“多謝救命之恩。”蕭昭華翻身下馬，解下腰間水囊遞過去，“不知如何稱呼？”

灰衣人灌了幾口水，喉結上下滾動：“叫我老刀就行。”他扯下衣襟草草包扎傷口，目光掃過蕭昭華染血的后背，“三皇子在必經之路布了七道關卡，天亮前到不了青水鎮，咱倆都得死。”他彎腰拾起塊石頭，在地上畫出簡略地形圖，指腹磨出的厚繭將青石表面蹭得沙沙作響，“不過有條獵戶小道，就是......”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犬吠聲。老刀臉色驟變，一把扯住蕭昭華的手腕躲進灌木叢：“尋蹤犬！”他從靴筒抽出匕首，寒光一閃削下自己一縷頭發，混著某種草藥粉末撒在地上。犬吠聲越來越近，蕭昭華屏住呼吸，看著尋蹤犬在距離他們三丈遠的地方突然止步，沖著相反方向狂吠起來。

“走！”老刀拽著她狂奔，荊棘劃破兩人的衣衫，在皮膚上留下道道血痕。當第一縷晨光染紅天際時，青羊鎮斑駁的城門終于出現在視野里。老刀卻突然將蕭昭華撲倒在地，三支箭矢擦著她耳畔釘入土墻，箭尾纏著的紅綢在風中獵獵作響——那是三皇子專屬的標記。

“進鎮！找鐵匠鋪的獨眼劉！”老刀將一枚刻著骷髏的鐵牌塞進她手中，自己則反身迎向追兵。蕭昭華咬咬牙，沖進城門。街道上冷冷清清，店鋪大門緊閉，不見一個人影。當她終于找到鐵匠鋪時，獨眼劉正將燒紅的烙鐵按在老刀后背上，滋滋作響的皮肉焦糊味混著血腥味撲面而來。

“他替你擋了三箭。”獨眼劉扯下布條蘸酒消毒，“不過這小子命硬，當年被埋在死人堆里三天三夜都沒死透。”他說著，從柜臺底下掏出個木盒，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二十枚袖箭，“老刀說你要用這個。”

蕭昭華握緊袖箭，回頭望向昏迷中的老刀。晨光穿透破舊的窗紙，照在他新添的箭傷上，與舊疤交織成可怖的圖案。突然，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獨眼劉臉色一變，抄起鐵錘擋在門前：“從后門走！帶著老刀！”

后門直通河道，蕭昭華解開纜繩，將老刀扶上船。木槳劃破水面，驚起一群白鷺。她聽見追兵的呼喝聲從鎮中傳來，卻發現老刀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用匕首削著柳枝：“往蘆葦蕩深處劃，那里有......”

話未說完，一支箭矢穿透船篷，直直釘在蕭昭華腳邊。老刀猛地將她撲倒，自己肩頭卻綻開血花。這次他沒急著包扎，而是將削好的柳枝綁在船槳上，做成簡易的弩弓。當追兵的小船駛入射程，七根柳枝連發，竟生生將為首的船只射穿。

“你究竟為什么幫我？”蕭昭華一邊劃船一邊問。老刀抹了把臉上的血，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十年前，有個小姑娘偷偷給死士營送過藥。她大概不記得了，但我這張臉，就是拜三皇子所賜。”他指了指臉上的刀疤，眼中燃起復仇的火焰。

蘆葦蕩越來越密，船只難以通行。老刀扯下腰帶，將兩人綁在一起：“水下有暗樁，踩著我的肩膀過去。”冰冷的河水瞬間漫過脖頸，蕭昭華踩著他的肩頭，摸到暗樁上凸起的菱形紋路——正是死士營特有的標記。當他們終于爬上對岸時，身后傳來船只撞上暗樁的碎裂聲，以及追兵的咒罵聲。

遠處傳來沉悶的鐘聲，老刀臉色凝重：“已時三刻，青水鎮的晨鐘晚了整整半個時辰。三皇子的人怕是已經控制了鐘樓，下一步......”他話音未落，東南方向突然騰起沖天火光，那是通往京城的官道方向。蕭昭華望著濃煙，握緊了腰間虎符，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去清風寨。”老刀撕下衣襟包扎傷口，“那里有群不愿投靠三皇子的舊部。不過寨主是個暴脾氣，得用這個。”他掏出枚銹跡斑斑的銅錢，上面刻著的“忠”字已經模糊不清，“這是當年死士營的信物，見到它，他們會聽你調遣。”

兩人沿著山間小道疾行，夕陽將影子拉得很長。蕭昭華注意到老刀走路時右腿明顯發僵，每邁出一步都伴隨著隱忍的顫抖。當他們翻過最后一道山梁，清風寨的瞭望塔終于出現在視野里。然而，還沒等他們靠近，數十支箭矢破空而來，釘在兩人身前三步遠的地方。

“來者何人！”寨墻上有人大喝。老刀舉起銅錢，卻在這時突然踉蹌著單膝跪地，鮮血順著嘴角不斷滴落。蕭昭華這才發現，他后背的箭傷不知何時已經惡化，傷口周圍的皮肉呈現出詭異的青黑色——箭上淬了慢性毒藥。

“我是蕭昭華！”她扯開衣襟，露出腰間虎符，“奉先帝遺命，召集各路義士！”寨門緩緩打開，蕭昭華攙扶著老刀走進寨子，聽見身后傳來議論聲：“真是長公主？”“虎符怎么會在她手里？”

寨主是個滿臉絡腮胡的大漢，他接過銅錢反復端詳，突然一把揪住老刀的衣領：“十年前死士營全軍覆沒，你小子怎么活下來的？”老刀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卻笑出聲來：“老子要是死了，誰幫你們報仇？”他指向蕭昭華，“她手里的虎符能調動城西大營，只要我們......”

話未說完，寨外突然傳來震天動地的馬蹄聲。瞭望塔上的哨兵大聲呼喊：“三皇子的軍隊！至少兩千人！”寨主臉色大變，抓起武器就要往外沖，卻被蕭昭華攔住：“且慢！老刀，你說過蘆葦蕩的暗樁還有后手？”

老刀擦去嘴角血跡，露出狡黠的笑：“就等你這句話。”他掙扎著站起身，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用草藥泡過的麻繩，“把這個系在暗樁上，點火后......”他詳細交代完布置，轉頭對寨主說，“你的人從兩側包抄，等火起時......”

蕭昭華看著老刀強撐著指揮作戰的身影，突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她確實偷偷溜出過王府，給城郊的流民送過藥。當時有個滿臉是血的少年拽住她的衣袖，求她給奄奄一息的同伴喂口水。那時她以為對方只是普通流民，沒想到竟是死士營的人。

戰斗在黃昏時分打響。當三皇子的軍隊踏入蘆葦蕩，老刀點燃的麻繩瞬間燃起大火，毒煙順著風向彌漫開來。埋伏在兩側的清風寨人馬趁機殺出，喊殺聲震天動地。蕭昭華手持軟劍，在亂軍中尋找三皇子的身影，卻見老刀如瘋虎般沖進敵陣，手中匕首專攻下三路，所過之處士兵紛紛倒地。

“小心！”蕭昭華大喊。一支箭矢正對著老刀后心射來，她不顧一切沖過去，用軟劍挑飛箭矢。老刀回頭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感激，隨即又撲向另一個敵人。混戰中，蕭昭華瞥見三皇子的鎏金畫戟，正要追過去，卻聽見老刀發出一聲怒吼。

她轉身望去，只見老刀被三名敵兵圍攻，身上又添了幾處傷口。蕭昭華揮舞軟劍殺過去，卻見老刀突然扯開衣襟，露出綁在身上的火藥包：“走！”他沖向三皇子的中軍大旗，火光沖天而起的瞬間，蕭昭華被氣浪掀翻在地。

硝煙散盡，戰場上一片狼藉。蕭昭華在瓦礫堆中找到老刀，他的半邊身子已經血肉模糊，卻還死死攥著三皇子的半截披風。“替我......殺了他......”老刀氣若游絲，最后一絲力氣化作手中緊握的玉佩——那是蕭昭華遺失多年的貼身之物。

夜幕再次降臨，蕭昭華站在清風寨的瞭望塔上，望著京城方向。手中的玉佩與白衣女子發現的半塊嚴絲合縫，而老刀臨終前塞給她的紙條上，赫然畫著六皇子的府邸平面圖。風掠過她染血的衣衫，帶著硝煙與血腥的氣息，前方的路依舊布滿荊棘，但她的眼神卻愈發堅定。三皇子的陰謀，六皇子的算計，還有那隱藏在暗處的巨大秘密，她發誓一定要一一揭開，為所有犧牲的人討回公道。

“陸軍師和阿依娜何時到？”

“陸軍師和阿依娜占卜師已經在軍營里了只等著您的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