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季結束后的校園,迅速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但在廣播臺內,蘇暖暖的生活節奏并未減緩。省臺實習的選拔面試通知已經發來,地點在鄰市,需要提前三天報到。
“決定好了嗎?”林秧秧靠在門口,盯著蘇暖暖手中那張蓋著省臺印章的通知單。
蘇暖暖點頭,語氣平靜:“決定去了。”
“遲野會陪你嗎?”
她望著窗外:“他說,會。”
林秧秧輕哼一聲:“你們啊,怎么這么穩。穩定得像老夫老妻。”
蘇暖暖沒有反駁,眼底卻浮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惶然。
她知道,人生沒有絕對的穩定。一場實習、一次異地、一個突然出現的新同事——都可能成為兩人之間那根繃緊的弦。
而遲野,他真的準備好了嗎?
……
周五晚上,賀舟組織了一場廣播臺的散場聚餐,算是為文藝季畫上句號。
老成員幾乎全部到齊。連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沈北行,也破天荒來了。
他坐在角落,身邊是聞笙。
她穿著米白色針織上衣,外罩灰色風衣,頭發盤起,一改校園常見的活潑模樣,顯得沉靜而溫婉。
“你換風格了。”沈北行低聲調侃。
“總不能永遠在你面前像個孩子。”她淡笑,眼里卻藏著不舍。
“你接下來的計劃是?”
“我申請了去西南山區支教半年。”聞笙語氣輕輕的,“可能臨時決定的,但我想去。”
沈北行微微一怔,抬眼看她:“一個人?”
“嗯。”
“我送你。”
聞笙的嘴唇輕輕動了動,終究沒有說出拒絕。
有些再見,是要去到最遠的地方,才能徹底放下。
……
聚餐進行到一半,林愿拉著蘇暖暖去了洗手間,一路上低聲問她:
“學姐,你跟賀舟是過去式吧?”
“嗯。”
“那我可以試試現在式嗎?”
蘇暖暖一愣,隨即莞爾一笑:“你問他。”
林愿卻低頭咬著吸管,半晌才說:“我看得出來,他眼里還是有你的……但我不怕。”
她抬頭,眼神清亮:“喜歡是勇敢的事,不是等待別人放下才有資格靠近。”
蘇暖暖看著鏡子中那個眉眼溫和的自己,忽然明白:原來青春里真正動人的,從不是轟轟烈烈的告白,而是那種帶著一點點倔強的認真。
……
聚餐結束,蘇暖暖與遲野并肩走回宿舍區。
夜風涼,校園寂靜無聲,星子仿佛都低到耳邊。
“遲野。”她忽然停下。
“嗯?”
“你會想我將來不在學校的這段時間嗎?”
他望著她的眼睛,沒有絲毫猶豫:“會。每一天都想。”
“那你會來找我嗎?”
“會。不管多遠。”他輕輕一笑,“反正我現在也想考那邊的研究生,剛好借口。”
她撲哧一聲笑出聲,倚著他肩膀,嗓音有些哽:
“我其實……有點怕。怕到了那邊,一個人應付實習、環境、陌生的團隊。我怕我們之間……會變淡。”
遲野輕輕牽起她的手,十指交握。
“不會的。”他說,“我們已經錯過太多時間,不會再讓時間帶走我們。”
她看著他眼中的堅定,忽然很想哭,又很想笑。
他們走到宿舍樓下,遲野伸手替她撥了撥額前被風吹亂的碎發。
“你別怕。”他說,“你往前走,我就會一直在你后面。”
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所謂愛情里最打動人的承諾,從來不是“我愛你”三個字,而是“我陪你走”。
哪怕是風雨,哪怕是未知。
……
另一邊,季懷之在教學樓三樓的活動室,獨自對著電腦屏幕剪輯文藝季后續資料。
有人敲門。
他打開門,看到的是賀舟。
“有事?”他語氣禮貌。
“那段短片,是你做的?”
“是。”
“為什么?”
“我想讓她記得,自己有多閃亮。”
賀舟點頭:“那你知道,她的光,是誰陪著一點一點亮起來的嗎?”
季懷之笑:“我知道。”
“你不怕輸?”
“我沒想贏。”
兩人對視幾秒,各自走開。
有些人,是注定只能在某個片段里短暫停留的光——不是不夠溫暖,而是天生就不是歸處。
……
省臺實習報到日。
遲野陪蘇暖暖乘坐清晨最早的一班高鐵,抵達鄰市。
車站外雨絲蒙蒙,蘇暖暖拖著行李箱,心情復雜。她頻頻回頭望向月臺,像是不舍,像是緊張。
“別怕。”遲野拎起她的包,“走吧,我送你到實習公寓。”
“你怎么比我還像來報道的。”她打趣。
“我只是想早點習慣‘你不在學校’的感覺。”
他們走過人流,走過天橋,走進那個她即將開始新篇章的地方。
行李安頓好,遲野轉身欲走時,蘇暖暖忽然拉住他。
“你……今晚留下來好嗎?”
遲野頓了一下,然后點頭。
“好。”
這一夜,雨一直沒停。
兩人隔著單人宿舍的玻璃窗,看著窗外城市的燈光亮起又熄滅。他坐在她身邊,靜靜地聽她講明天的報道流程。
她忽然問他:“遲野,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歡我了怎么辦?”
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從包里拿出一個小本子遞給她。
是她過去一年間在廣播臺主持節目時的工作記錄本——
每一頁,遲野都在后面偷偷寫下了她當天的模樣、語氣、穿著和情緒。
“我每天都在記錄喜歡你的證據。”他說。
“所以,哪怕將來有一天我不小心忘了,我也可以重新翻一遍,再喜歡你一次。”
蘇暖暖淚水終于涌了出來,撲進他懷里,緊緊抱住他。
“你這個笨蛋。”
“我只對你笨。”
……
那一夜,外面的雨像他們的青春,一場又一場,從不曾真正停下。
可他們終于學會了:再多的風雨,只要有人牽著你,就不會覺得冷。
而愛情,從來不是驚天動地的諾言——
而是那一句,“我送你去。”
山海不遠,你在燈火可親處
蘇暖暖的實習生活正式開始。
她每天早上七點前出門,趕往省臺大廈,排隊、簽到、準備欄目內容。有時一站就是一整天,只為等十分鐘的剪輯錄音時間。
“你們這些大學生,就是太理想化。”帶她的導師是位四十多歲的女編導,工作嚴謹冷峻,幾乎不給新人喘息。
但蘇暖暖從沒抱怨過一句。
她想起遲野說的——“我相信你可以適應每一個陌生地方,因為你有一種穩住世界的能力。”
就是靠著這句話,她在每一個困難節點都咬牙堅持了下來。
她沒有告訴遲野,實習第一天她弄錯了棚號,被全組人當眾批評。
也沒說,第三天她錄音時因喉嚨緊張,整段內容被全部打回重錄。
但遲野仿佛能感覺到。
每晚十點,她回到公寓,手機上都會收到一句話:
“今天你是發光體嗎?”
她總會輕輕笑出聲,然后回一句:
“我亮到你都睜不開眼。”
有些人遠在天邊,卻像是始終站在你肩膀后。
那種被惦記的感覺,是比星星還亮的光。
……
與此同時,A大廣播臺進入換屆期。
林愿正式接任副臺長,而臺長一職空置,賀舟卻選擇了拒絕競選。
“我更想專注配音訓練了。”他說。
“是因為蘇學姐嗎?”林愿問。
賀舟搖頭,眼中無波:“是因為她不在了。”
林愿沒再說話。只是她知道,真正的答案,其實是他再也沒有必要待在她曾經主導的地方。
她輕聲道:“那你以后打算去哪?”
賀舟望著錄音棚外光影交錯的校園:“我打算考上B大的配音班。離蘇暖暖實習的地方不遠。”
林愿愣了愣:“你還放不下她?”
“不是放不下。”賀舟答,“是……我想試試看,如果在她不再有壓力的地方,我是否還有機會被看見。”
林愿低頭笑了笑,那笑意像是風吹過一片落葉時的溫柔。
“那就試試看吧。雖然我可能會妒忌。”
賀舟轉過頭,認真看她:“我不希望你妒忌。我希望你有一天也能成為我眼里唯一的光。”
林愿怔住,眼圈微紅。
這一刻,她意識到,有些感情不是起點不公平,而是努力的方式不同。
……
另一個城市的西南山區。
聞笙獨自提著行李站在狹窄的公交站前。
志愿服務中心安排她教小學語文。那是一個小村落,唯一的教學樓只有三間教室。
她站在講臺上,望著那些小小的眼睛,忽然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
是的,她也在發光,只不過不是在人山人海的舞臺上,而是在這些孩子心里。
晚上的時候,她打開手機,有一條沈北行的消息。
“路上凍不凍?那邊地勢高,記得穿厚點。”
她沒回。
他又發一條:
“我訂了票,下周三來看你。”
她終于笑了,回道:
“來就來,不許給我帶城市里的甜食。我戒了。”
沈北行回:
“我不帶甜的。我帶我自己。”
這個曾經把“酷”掛在嘴邊的少年,終于在她離開的那一刻,學會了表達。
……
省臺。
蘇暖暖接到了第一份真正屬于自己的任務——為地方新聞節目錄制青年視角的配音片段。
她站在錄音棚前,來回背著詞。
腦中回蕩著賀舟、林愿、林秧秧、季懷之曾經教她的所有配音技巧。遲野那句“你是我聽過最清晰的聲音”也在心中反復回響。
她走進錄音室,燈光亮起,耳麥調整好,麥克風前她吐氣一口,聲音干凈而溫柔:
“我們不怕路長,只愿守在星星點燈的方向;不怕風雨,只愿記住彼此說過的光亮。”
錄完后,她走出棚,收到了遲野的信息。
他發來一張照片——是他站在學校圖書館門口,對著她曾坐過的位置拍的。
配文只有一句話:
“我好像聽到你在說話。”
她愣住幾秒,然后飛快回了一條語音過去:
“我也好像聽到你心跳的聲音。”
……
晚上,她關掉所有燈,躺在床上打開筆記本,開始給廣播臺寫一封未署名的“畢業信”。
她寫下:
“如果青春有注腳,那一定是你們:遲野、林秧秧、賀舟、沈北行、聞笙、林愿……每一個溫柔地陪我走過一段路的人。”
“有人問我什么是熱愛,我想了想,大概是——你不問結果也愿意努力很久。”
“愿我們在不同城市發光,也能有一天重新照亮彼此。”
“如果有一天我再回來,我想看到廣播臺還亮著燈,風還輕,麥克風還開著。”
她寫完最后一個字時,外面傳來一陣雨聲。
她忽然想起那年春季開始的時候,她曾和遲野淋雨走過圖書館小道,她說:
“如果哪天我們分開了,下雨的時候你會想我嗎?”
他那時沒有回答,只是摘下耳機塞到她耳朵里——
是那首歌里一句歌詞:
“你是我此生未竟的風景。”
……
現在,她終于懂了。
哪怕真的分開、奔赴各自的遠方,彼此也早已成為對方命中注定的那段風景——
不能移步,不能取代。
這世間最美的事,大概就是:我走向未來的路上,有你名字的風一直在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