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清晨六點的省臺大廈像沉睡中的巨人，只有保安亭里的燈還亮著。
蘇暖暖站在大門口等公交，雙手揣進風衣口袋，哈出的氣凝成淡白水霧。她裹緊圍巾，耳機里傳來遲野昨晚發來的音頻——他在寢室，半夜醒來隨手錄的。
“我夢見你在臺里，拿著稿子站在燈光下，一字一句地念。聲音輕、慢、穩，好像風吹進耳朵。我想你?！?/p>
她聽了一遍又一遍，走上公交的時候，臉上依舊掛著忍不住的笑。
是啊，隔著那么遠，她依然能感覺到他的心跳。
……
周五的午休時段，她被導師叫去，臨時安排參與一個外采節目的采訪錄制。
“地點在青藤街一家咖啡館，受訪對象是剛拿了省青年創業獎的大學生創業團隊，你們過去先做初步錄音?！?/p>
“我一個人去？”
“帶上新來的實習生吧，那個……沈曜？”
蘇暖暖愣了下。
這個名字，是昨天剛聽說的。
沈曜——中傳媒大四，交流到本地實習的項目生，極少說話，外形出眾，聲音極具磁性，據說在高校播音圈已經是風頭浪尖的人物。
她回頭，果然看到沈曜倚著門框，靜靜看著她，眼神平和。
“我們認識？”她下意識問。
他微微一笑，聲音比想象中還低：“不認識。但我聽過你在校配音節上的作品?！?/p>
“哦？”她挑眉。
“《追光者》，你配的小女孩。你在最后一句說‘媽媽，我還在等你’的時候，我哭了?！?/p>
蘇暖暖一怔。
那是她最早嘗試情感突破的一段作品，沒想到還有人記得。
“那你今天加油?！彼p聲道，“你要是哭了，采訪算我贏。”
沈曜嘴角揚起：“成交?！?/p>
……
下午的錄制現場，意外順利。
蘇暖暖提出的問題深入又溫和，受訪人非常配合。
沈曜坐在一旁，一邊拍攝一邊觀察她。他發現，蘇暖暖有種極強的“信任感”氣場，哪怕第一次見面，對方也愿意打開心扉。
“你是不是做過心理類節目？”錄完后沈曜問。
“沒有啊。”
“那你天賦真的很強?！彼f給她紙巾，“剛才那一段采訪，我剪都不舍得剪?！?/p>
蘇暖暖笑：“謝謝，不過你是第一個當面夸我的人?！?/p>
“那遲野不算？”
她怔住，旋即反應過來：“你查過我？”
“沒有。”沈曜依舊淡定，“我看到你手鏈上刻著‘DY’，猜的?！?/p>
她低頭看了看腕間那串銀鏈——遲野去年生日送的。
她輕聲回答：“是的。DY是他?！?/p>
“你很喜歡他？”
她抬頭，看著沈曜的眼睛，篤定地點頭：“很喜歡。”
沈曜沒再說話，只是收起了設備，一言不發地跟她走出咖啡館。
他們走在青藤街人群中。春日暖陽落在他身上，映出一圈極淡的光暈。
忽然，沈曜停下。
“你知道嗎？人類每晚入睡前最后一次眨眼，平均會想起三個曾經出現在自己心里的人?！?/p>
她望著他，沒說話。
“我現在，每次閉上眼，都會想起你在棚里錄音的那段樣帶?！?/p>
蘇暖暖一時語塞。
沈曜像是怕她尷尬，笑了笑，轉身朝公交站走去。
“你別誤會?！彼f，“我只是告訴你，你的聲音，已經不僅屬于你一個人?！?/p>
……
晚上十點。
蘇暖暖回到公寓，照舊發消息給遲野。
“今天有件有趣的事?！?/p>
“有一個新同事，說我錄音的時候讓他哭了?！?/p>
遲野回復很快：
“那你肯定又溫柔得不像話。”
她看著這行字，嘴角帶笑，卻不知該不該告訴他——那個新同事是個情感細膩、看似冷靜卻藏著波瀾的男生。
她想起沈曜說的那句：“你的聲音，已經屬于很多人?！?/p>
她也想說：但我的心，只屬于一個人。
……
A大廣播臺換屆儀式當天。
賀舟站在講臺上，最后一次以副臺長身份發言。他話不多，卻字字落地有聲：
“廣播臺之所以動人，不是因為設備多好、作品多棒，而是因為我們曾經在這里把自己最真實的情緒交了出去?！?/p>
“這一年，我沒有讓蘇暖暖留下。但我很感激，她曾教會我如何面對熱愛?！?/p>
臺下的林愿聽著，眼里泛著光。
儀式結束后，她走過去遞給他一份禮物。
是一個玻璃罩子，里面是她親手捏的一對小陶人，一個戴著耳機、一個拿著麥克風。
“這是我們?！彼Φ?，“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試著從‘我們’開始。”
賀舟沒有立即回應。他低頭看著那一對陶人，神情莫測。
半晌，他伸手牽住她：“我們試試。”
……
西南山區，黃昏時分。
沈北行拎著兩大包東西，走進那片被群山環繞的學校。
孩子們看到陌生人，一哄而上。
聞笙穿著灰色外套從教室出來，一眼就看到了他。
她沒說話，走過去，像是已經等了許久。
“我帶了你愛吃的麥芽糖，還有薯片?！彼e起塑料袋。
“不是讓你別帶甜食嗎？”
“你說不帶，我說我自己吃?！?/p>
她被逗笑：“行行行，算你狡猾?！?/p>
兩人坐在操場邊，孩子們遠遠看著他們，嘰嘰喳喳地笑。
“沈北行。”她忽然說。
“嗯？”
“我們是不是還有可能？”
他沒有回答。
只是轉頭，看著她眼睛：
“你還想要嗎？”
“想。”
他握住她的手：“那我們從頭開始?！?/p>
那一刻，山風輕拂，月亮升起，天邊第一顆星悄然亮起。
……
深夜，蘇暖暖翻開遲野送她的那本《星辰的短波》。
第76頁夾著一張便利貼：
“我們終會在各自閃光的地方相遇。你別擔心我會不見，光是你愛我這件事，就夠我迷路時走回來。”
她忍不住笑了，翻身躺回床上。
而此刻的遲野，站在圖書館天臺上，手里攥著他們的合影。
他輕輕念：
“蘇暖暖。再遠的路我也會來見你，因為你一直在等的那個人，是我?！?/p>
《在走向你的路上》
風起青藤街，雨歇少年聲。
他鄉燈火處，有你念我情。
新人入畫卷，話語似溫風，
舊人藏信箋，字字皆心聲。
人間有默契，不必問歸程。
你走向世界，我仍在原城。
他眼中藏波瀾，卻不擾深情，
我心知你未變，山海不過影。
舊夢未曾醒，故人再牽名，
一句“我們試試”，柔光照途行。
他攜糖入山野，換她一笑輕，
星辰為見證，執手再前行。
麥克風未熄，少年夢猶明，
只愿此生路，步步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