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沒有一種友情,靠一只醬肉大包就能送達?”——趙昕覺得自己可能遇到了活體答案。
自從那只熱乎乎的醬肉大包落肚,趙昕總覺得她和林煦之間那層薄薄的“次元壁”,像是被肉香悄悄熔出了一道縫。
兩人微信里仍然互稱“趙老師”“林老師”,可句末的語氣標早已變得松弛,連表情包都挑著最生動的用。
林煦依舊擔任《劍問心》劇組的“吐槽主播”。今天早上,他發(fā)來一條“一手戰(zhàn)報”:徐克明導演嫌武指的劍花不夠“江湖氣”,當場說得對方懷疑人生;緊接著是一張他吊威亞被風吹成“人形風箏”的自拍,配一個“生無可戀”的表情,隔著屏幕把趙昕逗得前仰后合。
而趙昕也漸漸習慣,在收工后和這位“隔壁難友”分享自己的“渡劫日常”——從顧導新發(fā)明的“眼神凌遲法”,到為了一個袖擺細節(jié)整整拍了十幾條NG。兩個人隔空互訴一天里的小崩潰,苦中作樂,為高壓拍攝添了幾分煙火味。
《仙影錄》拍攝進展穩(wěn)當,云羲在趙昕的演繹下愈發(fā)立體。網(wǎng)絡上的喧囂也因為王姐的公關和“王哥”那篇理性長文慢慢平息,客觀評價開始冒頭。王姐悄悄告訴她,先前觀望的幾個品牌方今早主動來電,合作意向重新啟動。
——總算,陰天見了縫隙。
那天下午,劇組要拍桃花林練劍。沒有大場面,卻對身段和神態(tài)要求極高:每一次轉身都得兼顧仙氣與英氣。趙昕身著廣袖白衣,在漫天人造桃花里連拍數(shù)條,汗水浸濕內(nèi)衫,額角碎發(fā)貼在臉側。
“卡——很好!”顧清源少見地露出幾分滿意,“剛才那個回眸,既是少女的嬌憨,也是劍客的凌厲,記住這個感覺。”
趙昕微微欠身,退到休息區(qū)。小美遞上水和毛巾,一臉興奮:“昕姐,桃花仙子本仙!”說完還想掏手機偷拍,被趙昕笑著制止。
水剛入口,手機震動。林煦的消息彈出:
江湖救急!燈頂全滅,道具越修越亂,徐導一怒:放半天假,帶大家去城外新開的農(nóng)家樂續(xù)命。
趙昕忍住笑,繼續(xù)往下看:
聽說那里的烤全羊、柴火雞能讓人當場哭著續(xù)碗。趙老師今晚收工若早,來不來?順便當面感謝一下我那顆“修仙餐對照組”大包。
語言不多,卻把邀請寫得直白。趙昕指尖停在屏幕上,猶豫一瞬——
去徐克明導演的聚餐?
風評才剛穩(wěn),她該低調(diào)。但“烤全羊”三個字像在胃里敲鼓,饞蟲瞬間集結。
她想起和沈逸飛那段“如履薄冰”的過去,哪怕只見個面都像地下接頭,緊張兮兮、生怕誤會。
可林煦不一樣。他從沒主動靠近,卻總能適時遞來一顆糖,把她那點瀕臨崩盤的小情緒包起來,捧在手心里笑著說:“沒事,就當段子寫了。”
她盯著那條微信看了好一會兒。
腦子里兩個小人打起了架:一個拽著她劇組白衣,嚴肅喊“冷靜”;另一個穿著風塵仆仆的俠客裝,嘴里叼著個饅頭,一邊說“你想吃”,一邊遞上菜單。
趙昕沒忍住,笑出了聲。
正猶豫著,王姐來電:“昕昕,最近有空嗎?張制片想找個時間請幾位主演吃個便飯,正好放松下。你要是沒別的安排,我就替你應了。”
趙昕輕輕“嗯”了一聲,腦中那兩個小人暫停斗爭,一拍即合:
這不是折中方案正好降臨了嗎?
她低頭飛快打字:
【如果顧導不臨時加夜戲,我就過去。不過……可能帶個助理,預防被全羊圍攻[狗頭]】
信息一發(fā)出,她順手把手機扣在桌上,靠在椅背上長出一口氣。影棚內(nèi),一片桃瓣飄落,輕輕敲在綠幕上,像是替她悄悄應了一聲。
她忽然意識到——
讓人動心的,從來不止“烤全羊”三個字,
還有那個總能把苦日子說成笑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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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點,B組攝影棚內(nèi),顧清源導演終于喊出了那句堪比天籟的“收工”。
趙昕長出一口氣,感覺渾身的骨頭都像被拆了又裝了一遍,軟得不像自己的。雖然下午的戲沒有早上那樣“身心摧殘”,但幾場威亞戲也夠她喝一壺。
“昕姐,你沒事吧?我看你剛才下來臉都白了。”小美趕緊遞上水和毛巾,語氣里全是擔心。
“沒事,就是有點脫力。”趙昕擺擺手,灌了幾口水,才覺得五臟六腑開始恢復運轉。她看了眼手機,林煦那邊還沒新消息,估摸著那頓“續(xù)命大餐”已經(jīng)開吃了。
去,還是不去?
腦海里那個穿俠客裝、舉著醬肉大包的小人兒又蹦跶出來,嘴里振振有詞:“烤全羊啊!柴火雞啊!還能蹭飯!你不去,他該多傷心啊!”
結果剛說完,另一個身披白衣、氣質(zhì)仙飄飄的小人兒立刻冷臉反駁:“你現(xiàn)在是‘風控時期’,一舉一動都容易上熱搜好嗎?再說,林老師人是好,可人家那邊是大導演的聚餐,你一個晚輩就這么跑去,合適嗎?”
趙昕被這場“腦內(nèi)辯論會”吵得腦仁發(fā)漲。
正猶豫著,王姐的電話打了進來。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但多了幾分輕松:“昕昕啊,張制片剛定了,后天晚上,就在影視城旁邊那家新開的蘇幫菜館,環(huán)境挺好。你這邊時間OK嗎?”
“后天晚上?應該可以。”趙昕點頭回應,可腦海里卻因為這句話忽然定下了心。
既然制片后天也要請吃飯,那她今天……就當是提前踩個點?順便熟悉一下美食地形?這個理由,很合理!
她清了清嗓子,對小美道:“小美,幫我跟司機說一下,不回酒店了,我們直接去城外那家‘山里香’農(nóng)家樂。”
小美一愣,看著趙昕:“昕姐?咱們?nèi)マr(nóng)家樂……干嘛?”
趙昕從包里拿出手機,晃了晃林煦那條微信,假裝自然地說:“林老師他們劇組今天在那邊聚餐,邀請我過去。我想著……正好收工了,就去打個招呼,順便蹭頓飯。”
說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語氣里有點藏不住的小興奮。
小美看著她那點小忐忑、小雀躍,哪還不懂。她一秒切換助理模式,正色點頭:“好的昕姐!蹭飯大事,我立刻聯(lián)系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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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后,趙昕和小美乘坐的保姆車停在了“山里香”農(nóng)家樂門口。
大院燈火通明,熱氣和炊煙交織著飄出,院子里停了不少車,遠遠就能聽到屋里傳來一陣陣爽朗的笑聲和碰杯聲。
趙昕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的心跳又不爭氣地提了上去。
她低頭理了理衣服——白天拍戲穿的休閑裝,頭發(fā)隨便扎了個馬尾,連妝都沒補。素面朝天的自己,突然要走進一個“全員陌生人”的飯局現(xiàn)場,多少還是有點心虛。
“昕姐……要不我們回去?”小美看著熱鬧非凡的場面,腳底開始打鼓,“感覺陣仗挺大的,萬一……”
“來都來了。”趙昕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心里其實也沒多淡定。她搞不懂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平時最怕這種‘前輩云集+社交密度超標’的局面,這會兒卻偏偏……來了。
兩人剛踏進大院,就看見林煦的助理正站在掛紅燈籠的包間門口張望。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來。
“趙老師!您可算來了!林哥都念叨半天了!”助理小哥比上次送包子時熟絡了不少,語氣里全是真誠。
“不好意思啊,剛收工。”趙昕微微一笑,語氣帶了點歉意。
“剛剛好!”助理熱情地側身做出邀請,“徐導他們在里面聊劇本呢,您快請進!”
包間門虛掩著,趙昕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頭傳來林煦那一貫懶洋洋的調(diào)調(diào),正在笑著“訴苦”:
“徐導,您這要求太狠了吧!我這三少爺,按您這練法還沒出江湖就得先住院調(diào)養(yǎng),哪還有什么驚才絕艷?連劍都提不起來了好嘛!”
緊接著,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笑罵道:“少貧嘴!想當年我拍《XXX》的時候,誰誰誰一條吊威亞拍了七天七夜!你小子演俠客,不受點苦怎么行?俠氣是熬出來的,不是擺出來的!”
趙昕聽著,忍不住在門口笑了笑。
助理輕輕推開包間門:“徐導,林哥,趙老師來了。”
原本熱鬧的談笑聲頓了下,轉瞬間齊刷刷望向門口。
趙昕腳步微微一頓。第一眼就看見主位上的徐克明,真人比電視上瘦一點,但眼神利得像鏡頭都沒法虛焦;而林煦正坐在他下首,穿著一件黑T,頭發(fā)隨意,像是剛從風里回來,但看到她那一秒,整個人立馬精神了幾分。
“喲,稀客!”林煦率先站起來,笑容熟得像他們已經(jīng)并肩殺青三部劇,“趙老師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我還以為你被顧導加班扣下了呢!”
說著,他自來熟地接過她肩上的小包,順手交給助理,又半拉半請地把她引到徐克明面前。
“徐導,這位就是我跟您提過的趙昕老師,隔壁《仙影錄》劇組的,演技好,人也好,就是太瘦了,得多吃點肉補一補。”
趙昕一邊忍笑,一邊沖徐導鞠了個躬:“徐導您好,我是趙昕,今天冒昧打擾,實在不好意思。”
徐克明打量了她兩眼,銳利的神色微收,語氣一轉,帶著點長輩式的贊許:“客氣了,小林這段時間在我耳邊提了你無數(shù)次,說你戲演得好,人也踏實,今天一見,果然是個有靈氣的演員。”
“您過獎了,我還有很多要學的。”趙昕忙不迭地謙虛回應。
一旁的林煦正用嘴型偷偷沖她比:“我沒騙你吧!”
趙昕沒忍住笑,輕輕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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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農(nóng)家樂聚餐,比趙昕想象中要輕松得多。
徐克明導演雖然氣場強大,但私下其實話不少,尤其一聊起劇本和演員,話匣子打開就停不下來。趙昕聽得認真,頻頻點頭,覺得自己簡直像個隨堂聽講的學生,時不時還在心里做筆記。
《劍問心》劇組的其他演員和主創(chuàng)也都很友善,完全沒有那種“圈外人勿擾”的排斥感。反而是一進來,就被自然而然地當成了自家人。
林煦坐在她身側,簡直像“點菜區(qū)導游+氛圍組組長+笑點投喂機”三合一選手。
一會兒向導演插科打諢:“徐導,烤羊腿是您劇組的劇本激勵機制嗎?”
一會兒拿筷子指著盤子里的剁椒魚頭對趙昕說:“這個是隱藏菜單,吃了三口臺詞就不NG的那種。”
一會兒又對武指現(xiàn)場復刻某招“劍法”,動作行云流水,嘴里還在念:“這段戲我建議加點風,背景音樂配個塤,立刻有劍宗感。”
笑聲此起彼伏,氣氛好得不像工作局,更像老朋友圍爐。
趙昕時不時偷看他。他和導演談戲的時候認真得不像平時那個嘴貧大男孩,眼神凌厲得像是隨時能一劍斬開鏡頭;跟工作人員打趣時又帶著三分江湖氣七分人情味,一抬眼一張口就能讓人笑場;而當他安靜坐在角落,聽老前輩講拍戲軼事時,又像個乖乖學生,安安靜靜,干凈得有點出神。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在微信那頭認識的“段子手林老師”,大概只是一層輕松外殼。這個人——比她想象中要復雜得多,也……更有意思得多。
酒過三巡,菜已上了八成,坐她身旁的一位副導演舉起酒杯,笑著對她說道:“趙老師,我敬你一杯。”
他看起來四十出頭,長相和氣,聲音也溫溫的:“小林啊,嘴上不說,其實人挺念舊的。這頓飯我覺得吧,他是真心拿你當朋友,才特意請你過來的。”
趙昕一愣,沒想到這話說得這么直白。
她忙端起果汁杯,輕輕碰了一下:“王副導,您太抬舉我了,我和林老師只是……碰巧投緣。”
“碰巧能投緣,也不容易啊。”王副導笑笑,喝了一口酒,像打開了開關,也可能是有點微醺了,話里多了幾分感慨,“他這孩子,看著大咧咧的,實際上不太主動跟圈里人交心。能請你來,說明他心里有數(shù)。”
趙昕低頭笑了笑,沒有接話。
但她心里,那根名為“被認可”的弦,被這一句點得輕輕一動。
她知道林煦人很好,可沒想到,連他身邊的前輩們,都能看出他這份難得的“認真”。
窗外風吹過,燈籠輕晃,屋里的熱鬧聲一陣接一陣。
她手邊的碗還熱著,可心里那股莫名的暖意,卻早已翻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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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昕端著那杯幾乎沒怎么動的果汁,靜靜聽著王副導帶著幾分酒意、幾分感慨地講起林煦的“舊賬”。
“……說起來,小林這孩子,別看現(xiàn)在整天樂呵呵的,能跟誰都貧上幾句,當年真的是吃過苦的。”
王副導抿了一口白酒,眼神里有一絲過來人的滄桑,“他剛出道那陣子,簽了一家典型‘霸王條款’的公司,合同壓得死死的,活當搖錢樹用。小林年輕氣盛,又是個有想法的,眼看合同快到期,公司卻拿出份比原來還苛刻的續(xù)約,擺明了是欺負人。”
趙昕的指尖微微收緊,心臟不由自主揪了一下。
王副導接著道:“他當場就拒了,結果公司立馬翻臉,資源全停了,談好的幾個角色說換就換。活生生給‘雪藏’了大半年,圈里風言風語都傳,說他完了,說他得罪了資本,以后再也出不了頭。”
趙昕屏住了呼吸。
她不是沒見過那種“被全世界摁下暫停鍵”的時刻。她也曾經(jīng)歷過,某段時間所有人都在看笑話的眼神,像是在等她自動退出這場游戲。那種無助,那種“即便沒做錯什么,卻必須默默承受一切”的委屈和冷,至今還刻在她心底。
“后來呢?”她輕聲問出口,語氣控制得極輕,卻藏著一絲緊繃。
王副導笑了笑,語氣也變得輕快:“后來這小子咬牙熬過來了。他那半年天天泡健身房,琢磨演技,沒讓自己閑著。后來碰上個機會,一部小成本武打劇,原定男主突然出問題,導演急瘋了,小林那會兒靠朋友推薦臨時頂上。”
他頓了頓,話里帶了點驕傲:“別看那劇糙,預算小,可小林是真拼。高難度動作全自己上,吊威亞摔了不知多少回。結果你猜怎么著?劇火了,他也火了,從那之后才有了現(xiàn)在的底氣,開了工作室,靠自己把那段‘廢掉的時間’一點點拼回來。”
王副導舉起酒杯,隔空朝林煦那敬了一下,語氣里滿是打心底的欣賞:
“趙老師,你別看小林平時吊兒郎當?shù)模亲永锬枪刹环數(shù)膭牛€有他對演戲的認真,真不是每個年輕人都能做到的。他能走到今天,不靠誰,全是自己一拳一腳打拼出來的。”
趙昕默默聽著,視線卻悄悄落在身旁。
林煦正在和徐克明導演討論,時而認真點頭,時而手舞足蹈地復述一段動作設計,整個人像顆有光的星星,正熱烈地燃燒著。
她想起他微信里那些活蹦亂跳的表情包,想起那顆熱氣騰騰的醬肉大包,想起他那句看似隨口的“你還有朋友”——
原來,所有輕松背后,都藏著熬過的苦。
原來,他的善意不是出于禮貌,而是來自深處那種“我懂你”式的體貼。
趙昕忽然明白了,為什么他總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說出一句讓她松口氣的話。因為他走過的路,比她想象得更泥濘,也更堅實。
這一刻,她對他的印象,悄然改寫。
他不只是“隔壁劇組段子手”,不只是那個送包子的人。
他是個和她一樣,在黑暗中不肯低頭的人。是個從谷底爬起來、還愿意轉身拉人一把的人。
是個可以敬,也可以靠近的——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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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席的時候,夜色已深。
農(nóng)家小院里掛著的紅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晃著,空氣中還殘留著炭火和飯菜的香氣,像是聚會余溫的回響。
《劍問心》劇組的人喝得有些高,三三兩兩地互相攙扶著往外走,一路笑聲跌跌撞撞。林煦因為晚上還要回去補拍個鏡頭,沒敢多喝,臉上微醺,眼神卻清亮得很。
他堅持送趙昕和小美到車邊,語氣還是一貫的吊兒郎當:“今天真打擾了哈,趙老師。也多謝你賞光,連王副導都說,像你這種能聽他‘跑題講故事’不打哈欠的演員,整個圈都不多了。”
趙昕站在保姆車旁,臉上帶著真心實意的笑意,也帶著一點輕輕放下戒備后的柔軟:“我該謝謝你們,王副導講的事……我會記住的。”
“嗨,他就那樣,一上頭就碎碎念,別往心里去。”林煦擺擺手,語氣隨口,但目光溫和,“不過呢,要是那全羊和柴火雞還湊合,以后可以考慮常來‘蹭飯’。”
趙昕笑著點頭,眼神帶著點促狹:“湊合?我覺得是‘進組以來最好吃的一頓’了。唯一的副作用……大概就是明天體重秤會報警。”
“怕什么。”林煦爽朗地笑起來,語調(diào)懶懶的,“演員體重那玩意兒,不就是彈簧嘛,能屈能伸。再說了——有肉才有力氣跟顧導斗智斗勇。”
兩人對視一眼,竟莫名其妙地有些默契。那笑,不需要解釋什么,但彼此都懂。
就在趙昕準備上車時,院子里那串掛在屋檐下的彩色燈串忽然“啪”的一聲滅了大半,剩下幾盞昏黃的小燈在夜風里一晃一晃,把整片小院暈染得靜謐又有點……落單。
林煦沒說話,抬頭看了眼天邊那輪彎月。
半晌,他像是隨口一提,又像是從某個遙遠的角落撈出一根舊弦,輕輕撥了一下。
“你知道我那段時間最怕什么嗎?”
趙昕偏頭看他,沒來得及說話。
林煦語氣輕飄飄地落下來:“是劇組開機儀式放鞭炮的聲音。”
趙昕一怔。
林煦盯著月亮,聲音像風一樣輕,卻一點點把心掀開了:
“每次聽到鞭炮聲響起,就知道——又有一部戲開機了,又有一批人進組了。可那時候我……只能躲在出租屋,盯著天花板,聽著別人忙碌地活著,自己連試鏡的資格都沒有。”
“那段時間,我最怕窗外有動靜。”他頓了頓,自嘲地笑了笑,“怕的是別人都在往前走,只有我,被困在原地。”
趙昕沒有插話。她只是靜靜地聽著,一如他曾耐心聽她講起“修仙套餐”的崩潰,也如那天他送來大包時不動聲色地遞出那句:“你還有朋友。”
她能聽出他話里那種不加掩飾的脆弱,那是真正熬過來的人才會說出口的東西。
“……你看我,又說這些沒用的干嘛。”林煦很快像意識到什么似的,一笑置之,“你別往心里去啊,估計是酒喝多了點,來情緒了。”
他撓了撓頭,想像哥們兒那樣拍拍她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語氣收斂下來,帶了點不常見的認真:
“但你說得對,趙老師。都過去了,我現(xiàn)在挺好的。”
趙昕抬頭看他,在昏黃的燈光下,她的眼神干凈得像一汪春水,語氣也輕,卻分外篤定:
“你現(xiàn)在……真的很好。”
林煦頓了頓,笑了,那笑不像之前那些吊兒郎當?shù)男Γ袷恰p輕放下一段心事之后的安靜釋然。
“你也會好的,趙昕。”他忽然低聲說了一句,語調(diào)極輕,“你是那種,再怎么被誤解,也不會被抹掉光的人。”
趙昕沒說話,只是看著他,眼底有點泛酸。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有人會用這種眼神看她,不是打量,不是評判,也不是熱搜上那些片面而刺耳的標簽,而是……一種像理解、又像堅定的看見。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今晚來的決定,不僅對了,甚至有些……值得慶幸。
不是因為吃到了烤全羊。
而是因為,她終于在這個行業(yè)里,找到了一個不需要小心翼翼去試探的人。
哪怕只是一點點的靠近,也足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成為她重新相信這條路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