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冰棱化了半截,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圈圈深色的痕。
夏瑜扶著墻根站起身,右臂抬到齊肩時仍有些發僵,卻已能使上力氣,傷口處的暖意像初春的融雪,順著血脈往四肢漫,結痂的邊緣泛著新鮮的粉紅。
這恢復速度連她自己都覺得離譜,尋常武者受那般重創,估計沒個十天半月都不能下床,她卻只躺了兩天就能下床蹦噠。
想到這些,夏瑜腦海中不由得浮現了狐妖提起過她的血……
“瞎晃啥?傷的那么重,這才躺幾天?”
趙叔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他正佝僂著身子在門外的灶臺前擦鍋,鍋底的黑垢被擦的掉渣。
“阿爹,我想出去轉轉,我感覺傷好的差不多了。”
她拽了拽洗得發白的粗布褂子,目光掃過灶臺上那只豁口陶碗。
碗底沉著幾粒米,野菜葉子在水里打晃,是今早所有人分著喝剩下的。
趙叔蹲在灶臺前,正用破布擦著鍋底的黑垢,聞言抬頭瞪了她一眼:“傷還沒好利索,瞎跑啥?”
他往灶膛里添了把枯草,火星子濺出來,映著他眼角的皺紋,“巷尾老劉家的丫頭今早來討水,說家里斷糧兩天了。”
夏瑜沒接話,只是往旁邊瞥了眼。隔壁小草家的木門緊閉著,往常這個時候,那丫頭早該端著豁口碗來蹭熱水了。
巷子里靜得能聽見風卷著雪沫子滾過石板路的聲響,連平時蹲在墻根曬太陽的老乞丐都沒了蹤影。
她知道趙叔沒說出口的話。狗剩那天說存糧頂多撐三天,現在已是第三天。
……
剛拐出巷口,就撞見狗剩背著空麻袋往回跑,破棉襖的下擺被風掀起,露出里面打了三層補丁的單衣。
他看見夏瑜,腳步猛地頓住,凍得通紅的臉上擠出個僵硬的笑:“趙妮兒,你咋出來咧?”
“屋里悶。”
夏瑜的目光落在他癟塌的麻袋上,“其他幾家沒動靜?”
狗剩撓了撓頭,耳朵尖更紅了:“劉管家沒開門,其他幾家也說最近城外不太平,……”
他忽然壓低聲音,往左右瞅了瞅,“但城門那邊有好事!內城的余家出來施粥了,就在南城門根下,說是給外城百姓的‘安撫糧’咧!”
“余家?”
夏瑜挑眉,內城的那幫人?戒嚴剛松兩天就敢出來刷存在感?怕不是有什么幺蛾子。
“就是他們!”
狗剩搓著凍僵的手一遍哈氣,眼睛亮得像淬了光,“我剛去瞅了,排的隊都快繞到西巷咧!聽說拉了好幾車糧,粥稠得能插住筷子!”
往城門走的路上,人越來越多,都是些面黃肌瘦的乞丐流民,縮著脖子往前挪,跟一串被風吹動的枯樹枝。
風跟刀子似的刮臉,夏瑜裹緊了破棉襖,心里忍不住吐槽:這破地方連個暖氣都沒有,冬天出門跟渡劫似的。
“聽說了嗎?內城這幾天到處抓人,保不齊是城主府那邊出事了……”
“瞎扯!余家能出來施粥,肯定是沒事了……”
“可戒嚴剛松,就來施粥,哪有這么好心的?”
竊竊私語漫過來時,夏瑜不動聲色地聽著,身體開始默默運氣試了試。
丹田那股暖流比昨天順多了,攥拳時能感覺到勁兒往手上涌,比剛穿越時強太多。
這身體確實邪門,恢復快,力氣漲得也猛,簡直不像個人。
施粥棚搭在城門內側的空地上,幾塊木板支著,上頭蓋著塊褪色的紅布。十幾個家丁舉著木棍守在周圍,臉色不耐煩地呵斥著往前擠的人。
棚子前站著個穿月白長衫的年輕女子,正低頭跟管事說著什么,風掀起她的衣擺,露出里面繡銀線的裙角,在一片灰撲撲的人群里,像朵開錯季節的白梅。
“那是余家大小姐,余如夢。”狗剩湊過來小聲說,哈出的白氣糊了滿臉,“聽說老猛了,內城沒人敢惹咧。”
夏瑜的目光在那女子身上停了一瞬。對方看著不過十七八歲,眉眼彎彎的,嘴角噙著笑,可眼神掃過人群時,卻帶著股說不出的疏離,像在看一群圍著食盆的貓狗。
隊伍排得老長,夏瑜和狗剩站在隊尾,前面至少堵著上百號人。
寒風刮得人臉生疼,有人忍不住咳嗽起來,咳聲此起彼伏,像破舊的風箱。夏瑜朝隊伍前頭瞄了幾眼,忽然皺起眉。
最前面靠近棚子的地方,不知何時起了騷動。幾個漢子擠在一起嚷嚷著,手舞足蹈的,像是在跟家丁爭執。
人群的議論聲漸漸變味,原本抱怨天冷的,開始有人跟著罵罵咧咧,往前擠的力道越來越大,眼看就要亂起來。
“不對勁。”
夏瑜感覺情況有些不對,那些人嚷嚷的話聽不真切,可那股煽動的勁兒卻像野草瘋長,明明是來領粥的,卻透著股要掀翻棚子的戾氣。
狗剩也縮了縮脖子:“怕不是有人想鬧事?”
夏瑜沒說話,悄悄運起元氣。丹田的暖流涌上來,順著手臂往指尖竄。
她能感覺到周圍人的氣息——都是些沒入品的普通人,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可最前面那幾個鬧事的,氣息卻異常紊亂,帶著股刻意壓抑的躁動。
就在這時,最前面有人猛地推倒了旁邊的人,吼道:“憑啥他們能多領?我們就只能喝稀的!”
人群瞬間炸了鍋,往前擠的力道變成了沖撞,家丁手里的木棍揮了起來,卻被涌上來的人撞得東倒西歪。
棚子前的余如夢抬起頭,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驟然變冷,剛要說話,隊尾的夏瑜忽然往前踏出半步。
她沒喊,也沒有什么大動作,只是將體內剛恢復的元氣往外一泄。
九品初期的武者氣息不算強,可在這群連沸血都不會的普通人里,卻像塊冰投入滾油。
那股淬過血的冷冽氣息貼著地面漫開,所過之處,喧鬧的人群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間安靜下來。
往前擠的人僵在原地,舉著拳頭的忘了落下,連咳嗽聲都停了。
所有人都往氣息來源處望去,最后眼神全釘在夏瑜身上。
她垂著眼,摸了摸腰間的刀,心里翻了個白眼:至于嗎?這點氣場就全嚇住了?
夏瑜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扎在她身上,有驚訝,有恐懼,還有些說不清的敬畏。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展露武者身份,沒有偽裝,沒有掩飾,像把藏在懷里的刀亮了出來,冷不防晃了所有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