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州,皇城。
“什么?皇上要立后?!”
一大清早,群臣們都被這個消息震驚到無以復加。
無他,屈忘觀一直不允許。
甚至連皇帝納個后妃他都要干涉。
畢竟如今的天子流落人間,乃是屈忘觀尋回的。
屈忘觀當下大權在握,若是立了后,免不了外戚干政,他還得費心思防范,于統治不利。
皇帝未在私底下給屈忘觀說過這事,直接在朝堂之上當眾宣讀了冊封圣旨。
屈忘觀現在皇位下首右側,立于百官之前,左手拇指摩挲把玩著劍柄。
持劍上朝的,除了皇帝,也就只有他了。
司馬罥面容不改,實則心下捏著一把汗。
他在賭,賭屈忘觀的態度。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屈忘觀狀似驚訝地說道:
“陛下立后,如此重大的喜事,臣怎么不知曉,也好早作準備?”
屈忘觀笑容和藹,如同操心的長輩。
這個念頭一出,不少人心中不屑:
長輩?皇上是天子,屈忘觀一篡逆之輩,草莽之徒,安敢妄稱天子長輩?
話雖如此,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司馬罥勉強笑道:
“朕也想想立自己喜愛的女子為后,丞相不會反對吧?”
“怎會?只是不知這新后是哪家女子?”
“她乃是渺州人士,同朕一同長大,有兒時情誼在,只是身世可憐,無父無母,還望丞相能夠應允?!?/p>
司馬罥有些惱怒,但是又不得不老實回答,那日宮門外的動靜不小。
他不信屈忘觀會不知道辜勝雪的事。
聞言屈忘觀并沒有說什么,反倒是下面的臣子議論紛紛,不少人仿佛對此頗有微詞。
半晌一位老臣站了出來:
“皇上,不可啊,一國之后豈可如此兒戲?”
接著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話里話外無非就是辜勝雪身份低微,不足以奉宗廟,倘若讓他們知道辜勝雪身上還有殘疾,不知道會跳成什么樣子。
這些人平日里滿腹經綸道理,一到關鍵時刻卻毫無膽氣謀略,反對立后無非以是為國家著想為由。
究竟心中是忠于國家,還是忠于屈賊,還是忠于一己之私。
那就不得而知了。
群臣要么出言反對,要么沉默不語,唯有大將軍徐統支持立后,奈何其不善言辭,被文官堵得面紅耳赤。
朝堂之上一時間吵吵嚷嚷,彼此爭論不休,唯有身居高位的二人不曾言語,而司徒陶衍不知想到了什么也遠離紛爭。
不一會兒眾人突然默契的安靜下來,心照不宣地等著丞相做定奪。
就像一群孩子吵架,總是吵不出結果,都等著家長來評判是非。
屈忘觀這才幽幽開口:
“圣旨既出,豈有收回之理?眾卿此舉莫不是想陷陛下于不義乎?”
此話一出,眾人就知道了屈忘觀的立場,明面上哪里敢出言違背,只是心中不由得暗嘆:
后宮空置許久,陛下難免有些需求,丞相此舉既成人之美,緩和君臣關系,又杜絕權貴之女入主后位,里外聯合動搖權柄。
“不敢不敢?!?/p>
“況且新后乃陛下所鐘愛之女子,卿等如何忍心拆散?”
新后都稱呼上了。
自此群臣無一反對,立后之事自此一錘定音。
不少昭室忠臣夜不能寐,心中痛呼:
國將危矣!
不過這些事司馬罥就算知道了,也沒有別的作用。
哪怕今日朝堂之上群臣們唯屈忘觀是遵的樣子令他的天子威嚴受到了嚴重挑釁。
但至少他想做的事如愿達成了。
圣旨頒布下去后,各部就開始著手準備封后大典儀式,司馬罥無權打理朝政,清閑得不行,便回到鳳落殿尋辜勝雪。
兩人坐在庭前對弈,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雨,雨水順著屋檐流淌下來,猶如一串串珍珠滴落在地。
司馬罥作為唯一繼嗣的皇子,被找回之后也象征性接受了一段時間的皇室訓練,對弈只是其中一種,倒也還算熟練。
辜勝雪也是一樣。
兩人的棋技不相上下,此消彼長,倒也還算有趣。
天氣微微轉涼,宮人煮了茶奉上,兩人眼前的棋局也進入了尾聲。
司馬罥的棋子微微落后,卻并不打算投子認輸,他一向不撞南墻不回頭。
辜勝雪也不惱,于是兩人開始官子。
最后司馬罥輸了五子,憋著的一股氣突然泄掉了,心中突然有些煩悶,便擺了擺手表示不來了。
收了棋盤二人便并排坐在屋檐下賞雨,司馬罥看著辜勝雪單薄的身形和雪白的雙手,忍不住湊近揉了揉辜勝雪冰涼發白的雙手,嘴里驚呼:
“你的手怎的這樣冰冷?”
辜勝雪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手,卻被司馬罥死死攥住,她便不再掙扎,嘴角湊出不自然的微笑,解釋道:
“不礙事,天氣轉涼,又下了這么一會兒棋,沒什么稀奇的?!?/p>
這樣親密的接觸辜勝雪很不自在,已經成年的二人從未有過這種經驗。
自從她決定入宮以來,已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盡管如此,讓她對從小視為親弟的伙伴生出夫妻之情,一時半會兒確實有些為難。
好在司馬罥對她似乎也是姐弟之情,只是無人教導有些不知分寸而已。
辜勝雪內心嘆了口氣。
罷了,在外人面前二人即將成為夫妻,日后她也不會再嫁人,就由著他去吧。
此時天空一聲響雷落了下來,她的身子不自覺顫抖了一下,往日冷靜的面容不再,神情驚恐不已。
司馬罥連忙將她抱在懷里:
“你怕打雷?什么時候的事?”
司馬罥剛流落到巷子里的時候,一場高燒燒壞了腦子,失去了記憶,每逢雷雨天氣便啼哭不已。
辜勝雪卻不怕打雷,年紀只比他大上一歲,卻無比成熟,常攬著他輕聲安慰,鶯鶯才得以每夜安眠。
鶯鶯是司馬罥的曾用名,因他從小是個哭包,哭聲又不似別人的強勁有力,總是哼哼唧唧。
辜勝雪就給他取了這個名字。
被動感受著司馬罥久違的懷抱,高大溫暖,堅實可靠,辜勝雪突然覺得有些陌生,鼻頭有些發熱。
“大約是我被反賊擄走之后吧,那夜的雷雨很大,閃電噼里啪啦地落下來,我剛摔斷了退,在泥地里拼命向前挪動,旁邊的一棵大樹被雷劈開了,砸到了追我的人。”
那人的頭扁扁的,五官都擠在了一起。
辜勝雪的聲音如同這冷雨一樣,散發著微涼的氣息,神思早已飄出宮墻幾十里地。
聞言司馬罥鼻頭一酸,忍不住抱緊了懷里的人。
這時辜勝雪突然說道:
“今日丞相既不打算反對,為何又非得點名我的身份?”
聞言司馬罥嗤笑一聲:
“他只是想賣我個好,又讓我不得不感謝他的高抬貴手而已?!?/p>
好讓自己知道,若是沒有他,司馬罥什么也不是。
兩人沉默好半晌。
“我自知身份低微,你立我為后不單是因為喜愛我吧?除了讓對方放松警惕外,還有別的打算對不對?”
甚至連喜歡二字辜勝雪也不忍戳破,司馬罥的心思,她多少能猜到一些。
聞言帝王的雙手突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