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小雨淅淅的下著,伴著刺耳的鬧鈴聲響起,林洧一的一天開始了。
林洧一長相普通,素凈的臉上沒什么記憶點,眉眼淡得像是隨手勾勒的線條,不施粉黛。黑發總是隨意地束起,露出清晰的頸線,整個人透著一股疏離感。工作時習慣微微蹙眉,眼神沉靜,偶爾抿一口冷掉的咖啡,指尖在鍵盤上敲出利落的節奏。
她的氣質清冷,不說話時像覆著一層薄霜,可若細看,能發現她垂眸時眼底掠過的細微情緒——像是被風吹皺的湖面,一晃又恢復平靜。從前討厭雨天,覺得潮濕黏膩,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開始會在下雨時稍稍放慢腳步,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人群,像是在等一個模糊的身影。
林洧一打開儲物柜從里面取出一把黑傘,傘柄有淺淺的刻著“謝”字,看起來用過很久了,但又感覺很久沒用了。
“一一,早??!”同事方棠是個很陽光開朗的姑娘,和林洧一同期進入出版社,在單位互為依靠。
方棠挪著椅子到林洧一的工位旁,一臉神秘,小聲道:“編輯部要來新人了,據說分配給了你?!?/p>
果不其然,午休過后,占主編就帶著實習生小楊走了進來,“洧一,新來的實習生,帶小楊熟悉熟悉?!?/p>
林洧一微微點頭,給實習生安排好了工位,就準備去印刷廠看下印刷效果。
從印刷廠出來時,天色已近黃昏。實習生小楊跟在林洧一身側,手里還攥著剛出爐的色樣卡,喋喋不休地問著印刷流程的細節,林洧一簡短應答。
她們在商場隨便吃了點東西,小楊提議去樓下的書店逛逛。林洧一沒拒絕,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書脊,最后停在《詩經》的封面上。實習生突然側過頭問:“洧一姐,你的名字是取自《鄭風·溱洧》嗎?真好聽?!彼徽仙蠒呕卦帲骸安皇?,巧合而已?!?/p>
可心跳卻不受控地快了一拍。她想起高中時第一次在點名冊上看到“謝溱”兩個字,筆尖在草稿紙上無意識地描摹“溱與洧,方渙渙兮”,又慌慌張張地涂黑。那時他就坐在她斜前方,低頭寫字時后頸的骨節微微凸起,像一截沉默的遠山。
她垂下眼,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不帶波瀾:“走吧,該回去了?!?/p>
回到家,林洧一鬼使神差地翻出了高中時的舊日記本。皮質封面已經有些變形,內頁卻依然平整,仿佛時間從未侵擾過那些隱秘的心事。她隨手翻開一頁,密密麻麻全是“謝溱”——他的名字被她用不同顏色的筆反復描摹,有時候工整,有時候潦草,像是怕被人看穿,又像是怕自己忘記。
再往后翻,是幾首笨拙的藏頭詩。她曾經把他的名字藏在每一句的開頭,又用熒光筆偷偷標出,像完成某種虔誠的儀式。最后幾頁夾著一張泛黃的明信片,背面寫滿了字,字跡比平時工整許多,卻終究沒有寄出去。
她記得畢業那天,攥著明信片的手心全是汗。可就在她鼓起勇氣走向他時,卻看見一個女孩親昵地挽住他的手臂,笑著說:“機票訂好了,我們早點去好提前適應一下。”
陽光太刺眼,林洧一站在原地,突然覺得手里的明信片燙得嚇人。后來她才知道,女孩叫沈知微,膚白,臉漂亮,家境優越,他們是青梅竹馬,高中畢業就一起去了英國。
林洧一合上日記本,輕輕放回抽屜最深處。這些年,她偶爾從老同學口中聽說他的消息——他回國了,開了家建筑工作室,設計過幾棟很有名的建筑。她從未刻意打聽,卻也從未真正忘記。
窗外又開始下雨,她望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忽然想起那個雨天。而那個雨天,他在便利店門口把傘塞給她,自己轉身沖進雨里,校服后背很快洇成深色。
現在那把傘就躺在她的包里,傘骨上還殘留著雨水的銹跡——上次雨天之后,她竟一直沒找到機會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