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鈴響時，林小羽的自動鉛筆正在速寫本上描摹《月刊少女野崎君》的分鏡——女主佐倉千代踮腳給男主野崎梅太郎遞橡皮的場景，被她偷偷換成藍白校服的款式。課本在桌面支成45度角，恰好擋住講臺方向的視線，卻擋不住右側傳來的紙頁翻動聲。

“保溫杯借我用用。“周硯禮的聲音像浸了秋陽，帶著暖意。林小羽慌忙用課本壓住畫紙，抬眼看見他正將銀色保溫杯往自己課桌邊緣推，杯口朝右傾斜15度，恰好讓不銹鋼外殼反射的光斑落在她畫到一半的櫻花枝上。

“擋什么陽光啊，今天多云。“她嘟囔著低頭，忽然瞥見他垂在桌沿的手腕上，松垮的校服袖口露出半截粉色帆布——和她塞在書包側袋里的櫻花筆袋一模一樣。上周三午休，她在文具店對著玻璃柜里的筆袋猶豫時，分明聽見身后傳來運動鞋摩擦地面的聲響，原來那個總在走廊刷題的身影，早就把她的喜好記成了公式。

周硯禮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習題集封面，指腹劃過《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燙金字，耳尖卻在她灼灼的視線下漸漸泛紅。前排的李浩然突然轉過椅子，數學卷拍在兩人中間的分界線上：“硯禮哥，這道圓錐曲線題是不是和上周給小羽講的那道一樣？你看她畫的輔助線......“

“要你管！“林小羽慌忙用橡皮擦掉速寫本邊緣的Q版周硯禮——那個被她畫成抱著習題集撞樹的呆瓜男生，書包帶還勾著同款櫻花筆袋。周硯禮的鋼筆突然落在她畫紙上，在男生腳邊添了只歪頭柴犬，犬爪下壓著半張寫滿公式的草稿紙：“給你配個助教。“

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里，林小羽聞到他校服上若有若無的雪松味。她忽然想起今早收作業時，看見他的英語筆記本里夾著片銀杏葉，葉脈上用極細的筆跡寫著“10.15林小羽畫錯三次的三角函數“。原來那些被她當作耳旁風的講解，都被他悄悄折成了書簽。

十月的陽光開始有了薄荷味，透過教室窗欞在周硯禮的課桌上投下菱形光斑。林小羽發現他最近總把保溫杯放在兩人中間的分界線上，水溫永遠保持在45度——是她上周抱怨“太燙會燙壞漫畫稿“時隨口說的。

“你這樣我怎么畫畫？“她用自動鉛筆敲了敲保溫杯，卻在他移開時看見杯底貼著張便利貼：“左數第三頁錯題本，第17題解法二。“翻開自己的錯題本，果然在三角函數那章看見用紅筆補寫的輔助線，旁邊畫著個戴眼鏡的笑臉，和她畫在他草稿本上的小豬遙相呼應。

某天午休，她正給畫中男生添上同款松垮的校服領口，周硯禮忽然指著她筆下的袖口：“這里應該有毛邊。“說著便卷起自己的校服袖，露出手腕內側淡褐色的小痣——正是她上周在操場速寫時，偷偷記在心里的細節。

林小羽慌忙低頭翻看自己的速寫本，發現不知何時，周硯禮在她畫的課表旁畫了只舉著保溫杯的柴犬，旁邊標注：“12:30阻止某人把草稿紙當漫畫本。“她忽然想起上個月月考，自己因畫監考老師的睡相被他用習題集擋住視線，原來那些看似無意的遮擋，都是他藏在公式后的溫柔。

運動會的報名單貼在公告欄時，林小羽正在給黑板報畫櫻花邊框。周硯禮的名字在“男子4×100米接力“的最后一棒，旁邊是她鬼使神差填上的“后勤組“。粉筆劃過黑板的吱呀聲中，她聽見他和體育委員說：“最后一棒視線好。“

比賽當天，她坐在觀眾席第三排，膝頭的速寫本畫滿跑道的透視輔助線。發令槍響前，周硯禮忽然抬頭望向觀眾席，鏡片反光讓她看不清眼神，卻看見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接力棒——和她昨天塞在他筆袋里的櫻花橡皮同一個頻率。

第一棒隊友交接順利，第二棒在彎道被反超，第三棒接棒時差點失誤。林小羽的筆尖在紙上劃破紙頁，直到看見周硯禮在接棒區提前半步起跑，白色校服在秋陽下像片輕盈的云。他每跑過一個標桿，就往觀眾席方向偏頭30度，這個細節讓她想起物理課講的“光的折射“，原來有些視線，早在空氣中轉了彎。

沖過終點線的瞬間，周硯禮摘下號碼布，任由汗水順著喉結滑進衣領。他沒有理會圍上來的同學，徑直走向觀眾席，運動鞋在跑道上踩出細碎的響聲。林小羽慌忙合上速寫本，卻被他眼尖地抽走：“林小羽，你把我的跟腱畫成胡蘿卜了。“

畫紙上的少年雙腿被她刻意縮短，腳踝處還多了個卡通創可貼——其實是今早看見他在宿舍樓下扭傷時，偷偷觀察到的細節。周硯禮的指尖劃過她畫在小腿肌肉處的陰影，忽然停在腳踝內側：“這里...是不是少了顆痣？“

林小羽的心跳漏了半拍。昨天在操場，她確實看見他彎腰系鞋帶時，腳踝內側有顆淺褐色的痣。此刻他盯著畫紙的眼神，像在解一道復雜的函數題，卻在她耳尖發紅時突然輕笑：“騙你的，我沒有痣。“

晚自習結束后的教室只剩零星幾盞燈。周硯禮坐在座位上整理競賽證書，獲獎照片里的自己板著張臉，像塊沒化開的冰棍。他忽然想起下午在操場，林小羽畫他跑步時咬著筆帽的樣子，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像春蠶在吃春天的第一片嫩葉。

翻開證書內頁，那張被他偷偷拿走的速寫滑落在桌面：畫中少年的手指自然彎曲，恰好能握住接力棒的弧度，腳踝處的小櫻花讓他想起她書包上掛著的鑰匙扣——同樣的五瓣花瓣，同樣的嫩粉色。他忽然在畫紙背面發現行小字：“其實你沖刺時，睫毛會在眼下投出蝴蝶影。“

鋼筆在草稿紙上畫出歪斜的軌跡，他鬼使神差地在畫中少年的掌心添了顆糖——和今早她塞在他抽屜里的櫻花硬糖同款。糖紙的銀色紋路，曾在早自習時映得她側臉發亮，讓他想起化學課學的丁達爾效應，原來有些喜歡，會在光線下顯形。

深秋的夜風帶著桂花的甜，吹得教室后墻的倒計時牌嘩嘩作響。林小羽趴在寢室床上，用臺燈暖光給速寫本上色。當她在周硯禮的校服領口添上第二顆松開的紐扣，忽然想起下午遞水時，看見他后頸被陽光曬出的淡紅印記，像朵倔強的小花開在雪地里。

“小羽，你的電話！“室友的聲音驚醒了發呆的少女。樓下的公用電話亭里，傳來周硯禮略顯緊張的呼吸聲：“那個...明天幫我帶份飯團吧，不要海苔碎。“她忽然想起上周值日生時，看見他的午餐盒里躺著半片沒吃完的海苔——原來他早就知道，她會偷偷觀察他的每一個小習慣。

掛斷電話時，她摸到口袋里的糖紙，忽然想起今天在觀眾席，周硯禮接過她遞的礦泉水時，指尖在瓶蓋上輕輕敲了三下——和她畫漫畫時，主角表達害羞的經典動作一模一樣。原來有些暗號，早在青春的草稿紙上，寫成了只有彼此能懂的摩爾斯電碼。

第二天清晨，周硯禮的課桌抽屜里躺著包櫻花硬糖，糖紙邊緣用彩色筆寫著：“給某只總喝黑咖啡的柴犬。“他捏著糖紙轉身，看見林小羽正趴在窗臺上畫晨會場景，陽光穿過她的發梢，在課桌上投下跳動的光斑。

“林小羽。“他忽然開口，聲音比平時輕了半度。少女轉頭時，櫻花發圈在晨光里劃出半道弧線，恰好對上他手中的櫻花筆袋。兩人同時別開臉，卻在課桌下，指尖無意識地朝對方的方向移動，像兩道即將相交的平行線，在高三的倒計時里，終于找到了屬于彼此的坐標系。

操場傳來課間操的鈴聲，周硯禮翻開最新的競賽題，卻在草稿本第一頁看見幅簡筆畫：扎馬尾的女生抱著速寫本，腳邊蹲著只舉著櫻花筆袋的柴犬，旁邊寫著：“10.20她的橡皮擦，和我的筆袋，開在同一個春天。“

他忽然想起開學那天在走廊，她蹲在地上撿畫紙時，陽光恰好落在她發梢，像把撒落的星星。原來從那時起，他的視線就再也沒移開過，那些藏在習題集里的速寫，那些故意掉落的橡皮，都是十七歲的少年，最笨拙卻最真誠的告白。

教室后排傳來李浩然的起哄聲：“硯禮哥，你耳朵紅啦！“林小羽慌忙低頭看畫紙，發現不知何時，她在周硯禮的側臉旁畫了圈光暈，像把揉碎的陽光，全撒在了他的睫毛上。而她不知道的是，在他最新的錯題本里，某道立體幾何題的輔助線，正悄悄勾勒出她的側臉輪廓。

十月的風穿過走廊，帶著遠處食堂的飯團香。兩個藏著秘密的少年，在課桌間的平行世界里，終于讓錯位的視線，在櫻花盛開的季節，完成了第一次溫柔的交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