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的雨來得突然。林漾站在事務所窗前，看著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透明的蛇。三天了，陸嶼出差已經(jīng)三天，除了第一天收到的那張明信片外，再無消息。

她從工作證背后小心地抽出那張明信片——B市著名的星空圖書館，背面是陸嶼工整的字跡：「這里的天花板設計你會喜歡。L」沒有多余的話，卻讓她反復看了無數(shù)遍。

“林漾！十分鐘后六樓會議室，別忘了！“程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什么會議？“林漾轉(zhuǎn)身，一臉茫然。

程敏瞪大眼睛：“醫(yī)院管理層的進度匯報啊！陸總監(jiān)不在，你得代表藝術設計部分發(fā)言。“

林漾的胃部猛地縮緊。她完全忘了這個會議！資料還散落在辦公桌上，演示文稿只做了一半。

“我...我需要準備一下...“

“快點，會議室已經(jīng)有人在等了。“程敏看了看表，“我去幫你打印資料。“

林漾手忙腳亂地整理文件，突然發(fā)現(xiàn)六樓互動墻的設計草圖不見了。她明明記得昨晚離開前放在抽屜里的。

“周婷！“她叫住路過的同事，“你看到我六樓墻面的草圖了嗎？文件夾是藍色的。“

周婷搖搖頭，長發(fā)優(yōu)雅地晃動：“沒看見。不過...“她壓低聲音，“聽說李主任對你的設計很不滿，今天可能要發(fā)難。“

林漾的心沉了下去。李主任是醫(yī)院最保守的高管之一，從一開始就反對她的“童話風格“。

“謝謝提醒。“她勉強笑了笑，繼續(xù)翻找。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會議室那邊已經(jīng)打來兩次電話催促。

終于，程敏拿著打印好的資料回來：“只能這樣了，我們走吧。“

會議室里坐滿了人。李主任坐在首位，花白的眉毛緊鎖；李明宇居然也在，對林漾投來一個鼓勵的微笑；還有幾位醫(yī)院行政人員和護士長，表情各異。

“終于來了。“李主任冷冷地說，“嶼建筑的時間觀念令人印象深刻。“

林漾的耳根發(fā)熱：“抱歉，我...“

“直接開始吧。“李主任打斷她，“我們很忙。“

演示進行得磕磕絆絆。沒有完整準備的林漾幾次說錯數(shù)據(jù)，當展示到六樓互動墻時，她只能用語言描述缺失的草圖。

“所以，這個所謂的'秘密花園'到底長什么樣？“李主任不耐煩地問，“我們總不能憑想象批準設計吧？“

林漾的掌心滲出汗水：“我可以現(xiàn)場畫個簡圖...“

“不必了。“李主任轉(zhuǎn)向其他人，“我認為這個方案過于花哨，不符合醫(yī)院的嚴肅形象。我建議回歸傳統(tǒng)裝飾。“

“我不同意。“護士長突然開口，“孩子們需要這樣的設計，特別是長期住院的患兒。“

“我支持李主任。“行政處的一位女士說，“這些畫看起來很貴，預算應該用在醫(yī)療設備上。“

爭論越來越激烈。林漾站在投影儀旁，感覺像暴風雨中的一葉小舟。就在這時，李明宇清了清嗓子。

“作為第三方，我有個折中建議。“他風度翩翩地站起來，“保留林小姐的核心創(chuàng)意，但簡化實施方式。比如用貼紙代替手繪，降低成本。“

會議室安靜下來。李主任緩緩點頭：“這個提議比較務實。“

“但貼紙完全達不到互動效果...“林漾忍不住反駁。

“林小姐，“李明宇溫和但堅定地打斷她，“有時候我們必須向現(xiàn)實妥協(xié)。你的藝術才華毋庸置疑，但醫(yī)院有實際考量。“

會議結(jié)束時，林漾的設計被要求“簡化調(diào)整“。她木然地收拾資料，感覺胸口堵著一塊石頭。

“別太在意。“李明宇走過來，遞給她一杯水，“老頑固們總是抗拒創(chuàng)新。“

林漾勉強道謝。李明宇身上古龍水的氣味太濃，讓她想起大學時那些自以為是的學長。

“陸嶼什么時候回來？“她問。

“明天吧。“李明宇的眼睛微微瞇起，“你很依賴他？“

林漾警覺起來：“只是工作需要。“

“當然。“李明宇笑了笑，“對了，周五有個行業(yè)酒會，很多出版界人士參加。如果你有興趣...“

“謝謝邀請，但我最近很忙。“林漾婉拒道，拿起文件快步離開。

回到工位，她沮喪地發(fā)現(xiàn)抽屜里的草圖就躺在文件夾下面——她早上居然沒看到！這太不像她了。更奇怪的是，會議時間明明記在她的日程表上，怎么會完全忘記？

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時，手機震動起來。一條來自陸嶼的短信：「剛結(jié)束會議。你的設計進展如何？」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她的眼眶突然發(fā)熱。她猶豫再三，還是如實回復：「今天匯報搞砸了。李主任要求簡化設計，李明宇建議用貼紙代替手繪。」

消息顯示已讀，但很久沒有回復。林漾嘆了口氣，把手機放到一邊，開始重新整理六樓設計方案。

兩小時后，辦公室已經(jīng)空無一人。林漾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正準備關電腦，手機突然亮起。陸嶼的來電。

“你還在事務所？“他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帶著些許疲憊的沙啞。

“嗯，在改設計。“林漾握緊手機，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告訴我具體情況。“

林漾詳細講述了會議的經(jīng)過，包括草圖的莫名失蹤和自己記錯時間的失誤。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

“你從不記錯時間。“陸嶼冷靜地指出，“檢查一下你的日程表修改記錄。“

林漾一愣，迅速操作電腦：“天啊...有人昨天修改了我的會議提醒，推遲了兩小時！“

“周婷有權(quán)限嗎？“

“她...上周幫我設置過打印機，可能那時...“林漾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說這是故意的？“

“李明宇今天為什么在場？“陸嶼不答反問。

“他說是'第三方評估'...“

“陽光建筑不是這個項目的評估方。“陸嶼的聲音冷了下來，“明天我提前回去。不要接受任何設計修改要求，等我處理。“

掛斷電話，林漾感到一種奇怪的安心。陸嶼的冷靜分析像一把利劍，劈開了她混亂的思緒。但同時，一個新的疑問浮上心頭——為什么有人要設計她？

回到家，林漾煮了碗泡面，卻食不知味。她翻開陸嶼送她的《小王子》，發(fā)現(xiàn)扉頁上除了薇薇的簽名外，書頁邊緣還有一行鉛筆寫的小字：「給哥哥：當你看到星星時，記得我在笑。——V」

字跡稚嫩卻堅定，像是一個小生命對這個世界溫柔的宣告。林漾輕輕撫摸那行字，想象著八歲的薇薇寫下這句話時的樣子。

第二天清晨，林漾比平時早一小時到達事務所。令她驚訝的是，陸嶼的辦公室燈已經(jīng)亮了。

她敲門進去，發(fā)現(xiàn)陸嶼站在窗前，西裝筆挺，仿佛從未離開過。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身上投下條紋狀的影子，讓他看起來像一幅活著的版畫。

“你回來了。“她輕聲說，莫名地感到心跳加速。

陸嶼轉(zhuǎn)過身，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目光依然銳利：“查清楚了。周婷上個月開始和李明宇約會。“

林漾瞪大眼睛：“所以昨天是...“

“一個局。“陸嶼走到辦公桌前，打開電腦，“李明宇一直想插手這個項目。他需要證明嶼建筑不夠?qū)I(yè)。“

“為什么？“

“聲譽競爭。去年他輸給我兩個重要項目。“陸嶼的語氣平靜，但林漾能感覺到下面的暗流，“更重要的是，兒童醫(yī)院二期工程即將招標。“

林漾恍然大悟。如果一期項目出現(xiàn)問題，嶼建筑就很難拿到二期合約。

“那我們怎么辦？“

“我們反擊。“陸嶼打開一個文件夾，里面是完整的六樓設計圖，“今天下午重新匯報。我聯(lián)系了院長，他同意親自參加。“

林漾湊近看屏幕，肩膀不經(jīng)意間碰到陸嶼的手臂。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氣鉆入鼻腔，讓她想起那天在他車里的時光。

“這個設計...“她驚訝地看著屏幕，“你修改過了？“

“結(jié)合了你的創(chuàng)意和醫(yī)療功能需求。“陸嶼指向幾處細節(jié)，“這些凸起圖案可以作為視力訓練標記；墻角的這條曲線實際上是距離標尺，用于物理治療評估。“

林漾屏住呼吸。陸嶼不僅保留了她所有的藝術構(gòu)想，還賦予了它們實際的醫(yī)療功能，讓設計變得無可挑剔。

“這太完美了。“她由衷贊嘆。

陸嶼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揚：“是你的創(chuàng)意完美。“

陽光從窗外斜射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塊明亮的光斑。兩人肩并肩站在電腦前，討論著最后的細節(jié)，默契得像合作多年的搭檔。

下午的匯報大獲成功。院長對融合醫(yī)療功能的藝術設計贊不絕口，李主任不得不收回之前的反對意見。李明宇沒有出現(xiàn)，而周婷全程低著頭，不敢與任何人對視。

會議結(jié)束后，院長特意留下林漾：“陸總監(jiān)告訴我，這個'秘密花園'的創(chuàng)意完全來自你。我女兒看了草圖，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來找隱藏的小動物了。“

林漾驚訝地看向陸嶼，后者正平靜地整理文件，仿佛沒有聽到這番對話。

走出會議室，陸嶼突然說：“今晚有空嗎？“

林漾的心跳漏了一拍：“有啊。“

“七點，我接你。“他頓了頓，“帶上《小王子》。“

整個下午，林漾都處于一種輕飄飄的狀態(tài)。程敏好幾次用探究的眼神看她，但她只是微笑，什么也沒說。

下班時間，林漾正在收拾東西，周婷突然出現(xiàn)在她桌前。

“對不起。“周婷的聲音幾乎聽不見，“我不該改你的日程...“

林漾抬頭，發(fā)現(xiàn)這個平時光鮮亮麗的女孩眼睛紅腫，顯然哭過：“是李明宇讓你這么做的？“

周婷咬著嘴唇點點頭：“他說只是開個玩笑...我不知道會影響項目...“

“你知道他為什么針對陸嶼嗎？“

“不只是陸總監(jiān)...“周婷猶豫了一下，“還有你。他說...說陸總監(jiān)從不對任何人特別，除了你。“

林漾愣住了。她和陸嶼之間有那么明顯嗎？

“我真的很抱歉。“周婷的眼淚又涌了出來，“我會辭職的。“

林漾嘆了口氣：“不必。但別再被人利用了。“

走出大廈，夕陽將整個天空染成橘紅色。林漾深吸一口氣，期待著晚上的見面。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兩條街外的咖啡廳里，李明宇正對著手機怒吼：

“蠢貨！現(xiàn)在陸嶼肯定更加警惕了！“他聽了一會兒，冷笑一聲，“不，計劃繼續(xù)。我手里還有張王牌...對，就是那個心理醫(yī)生。陸嶼的'前女友'。“

他掛斷電話，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檔案，封面上赫然寫著：「陸嶼-心理咨詢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