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簾縫隙刺入眼簾時，林漾才意識到自己趴在書桌上睡了一夜?！秲和睦碇委熜逻M展》攤開在面前，書頁上還有她干涸的淚痕。手機顯示六點十五分，距離上班還有兩個多小時。
她拖著疲憊的身體沖了個澡，冷水讓混沌的大腦稍微清醒。昨晚那個驚人的發現仍在腦海中回蕩——蘇瑾曾經是薇薇的治療師，還把薇薇作為反面案例寫進了書里。陸嶼知道這件事嗎？如果知道，為什么還允許她參與項目？
咖啡機發出沉悶的轟鳴，林漾翻開蘇瑾的書，再次確認那段文字。沒錯，V，8歲，白血病，藝術治療產生幻覺...每個細節都與薇薇吻合。更令人不安的是，蘇瑾在書中暗示這種“幻覺“導致了治療中斷，甚至可能影響了最終結果。
門鈴突然響起，林漾嚇了一跳。這個時間會是誰？
透過貓眼，她看到程敏站在門外，手里拿著兩個紙袋。
“早！我知道你今天要提前去見陸總監，給你帶了早餐?！俺堂艋瘟嘶渭埓?，里面飄出培根和咖啡的香氣。
林漾打開門，程敏立刻擠了進來，目光敏銳地掃過桌上的書：“哇，這么用功？蘇瑾的著作？“
“只是...了解一下心理學。“林漾迅速合上書。
程敏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把早餐放在桌上：“培根蛋三明治和拿鐵，你的最愛。“她湊近林漾，壓低聲音，“聽著，有件事你得知道。昨晚蘇瑾和李明宇在銀塔餐廳待到很晚，陸總監提前離開了，看起來心情很差?！?/p>
林漾的手指緊緊握住咖啡杯：“你怎么知道？“
“我有線人?！俺堂羯衩氐卣ＵＱ?，“更重要的是，今天早上陸總監一到公司就鎖在辦公室里，連清潔阿姨都不讓進。他在查什么東西?！?/p>
林漾咬了一口三明治，卻嘗不出任何味道。陸嶼的反常行為是否與昨晚的晚餐有關？蘇瑾對他說了什么？
“謝謝你的早餐和情報?！八銖娦α诵?，“我得準備一下，待會兒要見陸總監。“
程敏識趣地離開，臨走時意味深長地說：“小心蘇瑾。那女人有毒?！?/p>
一小時后，林漾站在嶼建筑大廈前，深吸一口氣。她包里裝著蘇瑾的書和那張從《小王子》里找到的便簽，決定今天一定要問清楚薇薇的事。
電梯上升到28樓，走廊靜得出奇。陸嶼的辦公室門關著，她輕輕敲門，沒有回應。正準備再敲時，門突然打開，陸嶼站在門口，眼下有明顯的青黑色，像是整夜未眠。
“進來?！八穆曇舢惓Ｉ硢?。
辦公室里的窗簾半拉著，光線昏暗。陸嶼的辦公桌上攤開著一堆文件，最上面是一份標著“保密“的文件夾。林漾不經意間瞥見文件夾邊緣露出的一行字：“林漾—背景調查“。
她的心臟猛地收縮。陸嶼在調查她？為什么？
“坐?！瓣憥Z指了指沙發，自己卻站在窗前，背對著她，“你說有關于設計的發現？“
林漾攥緊了包帶：“其實是關于蘇瑾。“她取出那本書，“我發現她曾經是薇薇的治療師，還在書里把薇薇作為反面案例。“
陸嶼的肩膀明顯僵硬了一瞬，但沒有轉身：“我知道?！?/p>
“你知道？“林漾的聲音因震驚而提高，“那為什么還讓她參與項目？她在書里暗示薇薇的幻覺—“
“那本書全是謊言?！瓣憥Z突然轉身，眼中閃爍著林漾從未見過的怒火，“薇薇從未產生過什么幻覺。蘇瑾篡改了記錄?！?/p>
“那為什么不揭發她？“
“沒有證據。“陸嶼走到辦公桌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而且...薇薇確實在藝術治療期間病情惡化。時間線上太巧合。“
林漾站起身，走到陸嶼面前：“所以你懷疑...藝術治療導致了薇薇的...？“
“我不知道?！瓣憥Z的聲音突然疲憊不堪，“這些年我一直在查，但醫院的記錄有很多缺失?！八ь^看向林漾，“直到最近，我發現了一些新線索。“
他的目光中有種復雜的東西，讓林漾感到一絲不安：“什么線索？“
陸嶼沒有立即回答。他走回辦公桌，猶豫了一下，然后打開抽屜取出一個信封：“上周我收到這個。匿名寄來的?！?/p>
林漾接過信封，里面是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兩個小女孩坐在病床上，一個蒼白瘦弱，金發扎成兩個小辮；另一個黑發，扎著歪歪扭扭的馬尾辮，正咧嘴笑著把一幅畫展示給鏡頭。病床背景是明亮的彩色墻壁，上面畫滿卡通動物。
“這是...薇薇？“林漾指著金發女孩，然后突然僵住，仔細看另一個女孩，“等等，這是...我？“
她的手指顫抖起來。照片上的黑發女孩雖然年幼，但那燦爛的笑容和左臉頰的小酒窩，分明就是童年的自己。
“你認識薇薇？“陸嶼的聲音異常冷靜，太過冷靜。
林漾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從模糊的童年記憶中尋找片段：“我不...我不確定。我在福利院時確實住過幾次院，但...“
“背面有日期。“陸嶼說。
林漾翻過照片。褪色的鋼筆字寫著：“2005年6月，V和林，陽光兒童醫院。“
2005年。她十歲，薇薇八歲。記憶的閘門突然打開，一些零散的畫面浮現出來：長長的白色走廊，刺鼻的消毒水味，還有那個總是微笑的金發小女孩...
“我想起來了。“林漾輕聲說，“陽光醫院有個兒童活動室，我在那里見過她幾次。她總叫我'畫畫姐姐'...“她抬頭看向陸嶼，眼中噙滿淚水，“但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妹妹，也不知道她后來...我轉去另一家福利院后就再也沒見過她?！?/p>
陸嶼的表情難以讀懂：“你們一起參加過藝術治療？“
“只是普通的畫畫活動，醫院志愿者組織的?！傲盅鼻械亟忉?，“薇薇喜歡看我畫小動物，我就教她畫簡單的...“她突然停住，想起蘇瑾書中的指控，“你難道認為我...？“
“不。“陸嶼搖頭，但眼神依然復雜，“但蘇瑾顯然想讓我這么認為。這張照片是她昨晚給我的，暗示你與薇薇的病情惡化有關?！?/p>
林漾感到一陣眩暈，不得不扶住桌沿站穩：“這太荒謬了！我只是個孩子，怎么可能...“
“我知道?！瓣憥Z終于走近一步，“但蘇瑾手里還有其他材料，一些醫療記錄的片段，顯示薇薇在參加藝術活動后出現異常反應?！?/p>
“她在撒謊！“林漾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或者篡改了記錄！如果薇薇真有異常反應，為什么醫院當時沒停止活動？為什么沒人聯系我的監護人？“
“這正是我在查的?！瓣憥Z的聲音低沉下來，“但十年前陽光醫院發生過一場火災，很多檔案損毀。剩下的記錄...被人為整理過。“
林漾突然明白了什么：“蘇瑾當時在那家醫院工作？“
“她是薇薇的主治心理醫師?！瓣憥Z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也是她建議停止藝術治療，轉為藥物干預。“
兩人陷入沉默。窗外的陽光漸漸強烈起來，照在陸嶼辦公桌上那個銀色懷表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林漾的目光被吸引過去，懷表的蓋子微微敞開，露出里面的照片——薇薇的笑臉，和一張她從未注意過的、塞在邊緣的小照片。
陸嶼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猶豫了一下，然后拿起懷表，取出那張小照片遞給林漾：“昨晚我發現這個。之前一直沒注意到。“
照片上是年幼的薇薇和另一個女孩的合影，背景是醫院的游樂區。那個女孩只露出側臉，但那條歪歪扭扭的馬尾辮和熟悉的粉紅色發卡，無疑是童年的林漾。
“命運真是諷刺?！瓣憥Z輕聲說，“我找了十年的線索，其實一直就在我隨身攜帶的懷表里。“
林漾的眼淚終于落下：“陸嶼，我發誓我不知道這些。如果我知道薇薇后來...“
“我相信你?！瓣憥Z打斷她，聲音柔和下來，“但問題是，為什么蘇瑾現在突然出現？為什么翻出十年前的舊事？“
林漾想起李明宇詭異的微笑和周婷的背叛：“他們在針對你...也針對我。但為什么？“
“兒童醫院二期工程?！瓣憥Z走到窗前，俯瞰城市，“價值三億的政府項目。李明宇不惜一切代價想拿到它?！八D身看向林漾，“而你是關鍵。你的設計讓一期獲得前所未有的關注，連市長都點名表揚。如果他能破壞我們的合作，甚至制造丑聞...“
“所以他利用蘇瑾，想讓你懷疑我?！傲盅腥淮笪颍暗珵槭裁刺K瑾愿意配合？她不怕你揭發她篡改記錄嗎？“
陸嶼的表情陰沉下來：“這正是最危險的部分。蘇瑾昨晚暗示...薇薇的死可能不是自然原因?！?/p>
林漾倒吸一口冷氣：“她在威脅你？“
“更糟。“陸嶼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她暗示有證據顯示...被篡改的不只是心理記錄。“
林漾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你是說...醫療記錄？用藥記錄？“
陸嶼沒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經說明一切。
“我們必須反擊。“林漾堅定地說，“找出真相。“
“太危險。“陸嶼搖頭，“蘇瑾背后有李明宇，甚至可能還有其他勢力。我已經讓律師開始調查，你最好保持距離?！?/p>
“不可能。“林漾上前一步，“薇薇也是我的小朋友。而且現在他們明顯想把我卷進來。“她指了指桌上的照片，“這張照片證明我們早就認識，他們可以說我接近你是別有用心?！?/p>
陸嶼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你第一次在咖啡館見到我...真的只是巧合嗎？“
林漾如遭雷擊：“你...你懷疑我？“
“不。“陸嶼搖頭，但語氣已經不同，“我只是需要確認每一個可能性。“
“那你自己查吧！“林漾抓起包轉身就走，淚水模糊了視線，“看來蘇瑾贏了?！?/p>
她沖出辦公室，差點撞上前來送文件的程敏。電梯門關上前，她看到陸嶼站在走廊上，似乎想追上來又停住了腳步。
林漾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很久，最終來到城市公園的長椅上。十歲的記憶像老電影的碎片，時斷時續：陽光醫院明亮的走廊，那個總是喊疼卻依然微笑的金發小女孩，還有自己給她畫的那些小動物...她從未想過那個小女孩就是陸嶼的妹妹，更沒想到這段童年插曲會在十五年后以這種方式重現。
手機震動起來，是程敏的短信：「你去哪了？李主任帶著人來看模型，到處找你！」
林漾沒有回復。讓李主任等著吧，讓整個項目見鬼去吧。她現在只想弄清楚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蘇瑾如此害怕真相被揭露。
她撥通了福利院時期唯一還保持聯系的老師周阿姨的電話。
“周阿姨，我是林漾。您還記得我十歲那年住院的事嗎？陽光兒童醫院...“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怎么突然問這個？“
“很重要。您還記得當時醫院里有個金發小女孩嗎？叫薇薇的？“
“記得?！爸馨⒁痰穆曇敉蝗蛔兊镁瑁澳銥槭裁磫柶鹚?？“
林漾的心跳加速：“您知道她后來怎么樣了嗎？“
“那孩子...死了?！爸馨⒁痰吐曊f，“用藥事故。當時鬧得很大，但醫院壓下來了。“
林漾的手指緊緊握住手機：“用藥事故？不是白血??？“
“白血病是事實，但死因是...哎，你別打聽這些了。“周阿姨明顯不安起來，“那家醫院后來倒閉了，相關人員都散了。“
“周阿姨，求您告訴我更多。這對我很重要。“
長久的沉默后，周阿姨嘆了口氣：“我只知道當時有個心理醫生堅持換藥，說是能減輕痛苦。但新藥和化療藥物產生反應...那孩子走得很突然?！八D了頓，“醫院賠了一大筆錢給家屬，事情就壓下去了。你當時已經轉院，所以不知道?！?/p>
林漾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蘇瑾不僅篡改了心理記錄，還可能與薇薇的死亡直接相關！而她現在正用這個秘密威脅陸嶼...
“周阿姨，您還記得那個心理醫生的名字嗎？“
“記不清了...好像姓蘇？對了，你那時很喜歡她，總說她漂亮溫柔...“
林漾掛斷電話，渾身發抖。蘇瑾不僅不是受害者，反而可能是加害者！而現在她顛倒黑白，把責任推到藝術治療上，甚至暗示林漾有責任...
她必須告訴陸嶼。無論他是否還信任她，這個真相太重要了。
回到嶼建筑大廈時已是傍晚。林漾直接乘電梯到28樓，卻發現陸嶼辦公室鎖著，燈也關了。程敏從茶水間走出來，手里捧著一疊文件。
“你總算回來了！“程敏拉著她低聲說，“陸總監下午突然請假走了，看起來很不對勁。李主任大發雷霆，說明天要開會討論項目負責人變更！“
“他去哪了？“
“不知道，但...“程敏猶豫了一下，“他走之前讓我轉交這個給你。“
她從文件夾中取出一個密封的信封。林漾立刻認出是陸嶼常用的那種牛皮紙信封，上面用黑筆寫著她的名字。
“謝謝?！傲盅舆^信封，“程敏...你能幫我查點東西嗎？關于十年前陽光兒童醫院的一場醫療事故？“
程敏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為什么查這個？“
“很重要。關系到現在的項目。“
“我...試試吧?！俺堂酎c點頭，匆匆離開。
林漾拆開信封，里面只有一張紙條和一個地址。紙條上寫著：「今晚8點。一個人來。事關薇薇。——L」
地址是城市另一端的一家老咖啡館，林漾從未聽說過。這是陷阱還是陸嶼真的發現了什么？她看了看表，已經七點二十分。
走出大廈時，天開始下雨。林漾攔了輛出租車，報出那個地址。車子駛入雨幕中，窗外的霓虹燈在水汽中暈染開來，像模糊的色塊。
與此同時，嶼建筑大廈23層的空辦公室里，程敏鎖上門，撥通了一個號碼。
“她上鉤了?！俺堂魧χ謾C說，“按照計劃，她正前往咖啡館。是的，帶了那個信封...不，陸嶼不在那里...當然，我已經把文件發給你了，包括林漾的全部背景資料...好的，我會繼續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