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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雪落無痕,愛有回聲

第三十八章陳醫生的懺悔

病房內,陳浩遠想起沈晉那句“葉靈的父親是鎮長”的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陳浩遠腦海中激起了驚濤駭浪。他瞬間如坐針氈,背脊僵硬地挺著,握著病歷本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幾乎要將硬殼封面捏碎。

無數可怕的畫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腦中炸開:

威嚴的中年男人(葉振國)拍案而起,怒目圓睜,指著他鼻子痛斥:“你這個衣冠禽獸!竟敢對我女兒……”

更糟的是,對方可能根本不廢話,直接一記老拳狠狠揍在他臉上,讓他這個“搞大鎮長女兒肚子”的混蛋滿地找牙……

會不會被關起來?在某些地方,鎮長可是說一不二的人物,想讓他這個“始亂終棄”的醫生吃點苦頭甚至“進去”反省,似乎也并非難事……

最諷刺、最讓他憋屈的是——他明明什么都沒做!他是清白的!卻要硬生生擔下這口足以壓死人的黑鍋!這種被冤屈的窒息感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這出戲演得他心力交瘁,每一句謊言都像在凌遲自己的良心。現在,還要面對葉靈父母可能的滔天怒火?陳浩遠感覺自己的神經已經繃到了極限。

“阿遠?你怎么了。”葉靈疑惑的聲音將他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回現實。她看著他略顯僵硬和蒼白的臉色,清澈的眼眸里滿是詢問。

“沒、沒事,”陳浩遠猛地回神,強行扯動嘴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喉結不自然地上下滾動了一下,試圖咽下那份心虛和恐慌,“我只是……太高興了。”說出“高興”兩個字時,舌尖嘗到的只有苦澀,這謊話說得他自己都想吐。

窗外·走廊陰影處

最后一縷暮光徹底消失在地平線,走廊被昏暗的燈光籠罩。沈晉靜靜倚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指尖夾著的香煙早已燃到盡頭,灼熱的煙蒂燙到皮膚都渾然不覺。他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窗,死死盯著里面那“溫馨”的一幕。

陳浩遠強裝的笑容,葉靈茫然的神情,兩人指尖那微小的觸碰……每一個細節都像淬毒的針,狠狠扎進沈晉的眼底,刺得他心口鮮血淋漓。他眼神陰鷙得可怕,翻涌著風暴般的痛苦、嫉妒和一種近乎自虐的決絕。保護她,就要親手將她推向別人,還要親眼見證這剜心的一幕。他周身的低氣壓幾乎讓路過的護士都繞道而行。

青河鎮·葉家宅院

電話掛斷后,葉家客廳陷入短暫的寂靜。葉振國和樓婉對視一眼,臉上并沒有陳浩遠想象中的震怒與失控。相反,兩人的表情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了然,仿佛這通電話的內容并未超出他們的預料。

“靈兒總算來電話了。”樓婉輕聲道,語氣里是母親特有的牽掛,但眼底深處卻壓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她伸出保養得宜的手指,輕輕撫過茶幾上那張全家福相框的邊緣,指尖停留在女兒笑靨如花的臉上,帶著無聲的心疼。

葉振國點點頭,眼神沉穩深邃,如同深潭:“和我們預想的一樣。只是沒想到丫頭居然懷孕了,還選擇性失憶。”他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沉穩地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時,指關節微微用力,“那個叫沈晉的年輕人……倒是反應夠快,夠狠。這步棋雖然險,但也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他的語氣里沒有親昵,只有基于情報的冷靜評判。

樓婉微微蹙起秀眉,作為母親,她對任何接近女兒的陌生人都本能地保持高度警惕:“沈晉……我們從未見過面,只知道他背景復雜,是靈兒的男朋友。陳浩遠呢?他可靠嗎?靈兒現在……等于完全在他們手里。”她對沈晉和陳浩遠的了解,僅限于暗中調查得來的信息,這讓她無法完全放心。

“沈晉此人,根據調查,手段凌厲但目的明確,對靈兒……似乎確有真心。他既然選了陳浩遠,應該也是反復權衡過的。陳浩遠的背景我們查過,還算可靠,至少目前看來,他對靈兒的保護是出于本心。”葉振國的聲音低沉而冷靜,帶著一家之主在危局中的審慎,“況且,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貿然插手,只會驚動京都那邊,把靈兒暴露在更危險的境地。”

樓婉沉默了片刻,最終緩緩點頭。她知道丈夫的分析是對的。從得知女兒車禍、失憶、懷孕這一連串晴天霹靂的消息開始,他們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飛到女兒身邊。但經過一夜的煎熬和深思熟慮,他們強壓下作為父母的沖動——他們必須扮演好“毫不知情”或“剛剛知情”的父母角色。任何超出常理的關切和異常行為,都可能被京都葉家無處不在的“眼睛”捕捉到,從而識破沈晉的布局,讓女兒陷入更大的危險。此刻他們表現出的“平靜”和“擔憂”,恰恰是對女兒最深沉的保護。

“我們明天一早就動身去J市。”樓婉站起身,語氣已經恢復了平日的干練,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行李。作為鎮長夫人,她深知此刻的鎮定比慌亂更能幫助女兒。但收拾衣物時,她的手指仍微微發抖,泄露了心底翻涌的焦慮和牽掛。

病房內·晚餐時間

護士推著不銹鋼餐車進來,輪轂在地面滾動劃出細碎的聲響。陳浩遠正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低頭專注地削著一個蘋果。鋒利的水果刀在他修長的手指間靈活轉動,果皮被均勻地削下,連成一條完美、細長的螺旋帶,垂落在垃圾桶上方。

“陳醫生,你這是?”護士放好餐盤,驚訝地看著陳浩遠。今早六點查房時,她分明看見另一位氣場強大、英俊非凡的男人(沈晉)將葉靈溫柔地摟在懷中入睡,那畫面親密得不像普通朋友。

刀尖在蘋果表面微微一頓,陳浩遠抬起頭,金絲眼鏡后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和痛楚,但很快被訓練有素的溫和笑容取代:“在給我女朋友削蘋果。”他刻意加重了“女朋友”三個字,仿佛在說服自己,也像是在提醒護士。然而,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蘋果光滑的果肉表面滲出幾滴細小的汁液,在燈光下晶瑩剔透,像極了他此刻內心無法言說、悄然滲出的苦澀和酸楚。

晚餐是清淡養胃的小米粥。護士放好餐盤,眼神復雜地在陳浩遠和葉靈之間掃了掃,欲言又止。推車離開時,心里裝著巨大的疑惑,一個不留神,餐車撞到了門框,發出“哐當”一聲輕響——她腦子里亂糟糟的:現在的三角關系都這么明目張膽了嗎?白天是這位溫文爾雅的陳醫生,凌晨又是那位氣場強大的神秘男人?

“我自己來。”葉靈輕聲說,避開了陳浩遠遞過來的盛著粥的湯勺。當他的指尖無意中觸碰到她的手背時,她像被微弱的電流擊中,條件反射般迅速縮回了手。瓷質的湯勺失去平衡,“叮”的一聲脆響,撞在了碗沿上。

“你現在懷著孩子,得多吃點營養的。”陳浩遠壓下心中的失落和尷尬,堅持著醫生的職責和“男友”的角色,聲音依然溫和。他看著葉靈勉強地、小口小口地咽下幾口粥,眉頭微蹙。作為醫生,他知道孕吐和食欲不振是常見的;但作為“男友”和這場戲的執行者,他內心卻在暗暗叫苦——沈晉那個瘋子要是知道他心尖上的人只吃這么點,恐怕又要發瘋,遷怒于他。

待葉靈終于放下勺子,表示實在吃不下后,陳浩遠如蒙大赦般站起身,悄悄松了口氣:“我先去食堂吃飯,晚點還有臺手術,結束了我再過來陪你。”逃離這個讓他窒息的“舞臺”,哪怕只是片刻,也是一種喘息。

深夜·病房內外

凌晨三點十七分,萬籟俱寂。清冷的月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病床上投下明暗相間的條紋狀陰影。葉靈在半夢半醒間,似乎又聞到了那縷熟悉的、清冽中帶著淡淡煙草味的雪松氣息。感覺有人用指腹,極其輕柔地、帶著無限憐惜地,摩挲著她手背上因反復輸液而留下的細小針孔。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垂,帶著壓抑的痛苦和深沉的眷戀,留下近乎囈語的低喃:“再等等我……”

凌晨六點,天色微明。同一個護士再次推開門準備例行檢查時,又一次撞見了那個熟悉又讓她困惑的場景——那個英俊得過分、氣場迫人的男人(沈晉),正小心翼翼地將沉睡的葉靈摟在懷中,他的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頂,姿態是絕對的占有和保護。護士無奈地搖搖頭,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心里徹底確認了之前的猜測——貴圈的感情糾葛,比生理鹽水的成分復雜多了。

走廊盡頭·陳浩遠的獨白

陳浩遠站在走廊盡頭的窗邊,遠遠地看著病房方向。清晨微涼的風吹拂著他略顯凌亂的發絲和潔白的醫生袍。他嘴角泛起一絲苦澀到極點的弧度。

作為暗戀葉靈多年的人,此刻卻要以一個虛假的“男友”身份守護在她身邊,眼睜睜看著另一個男人在深夜擁她入眠,這滋味……比最鋒利的手術刀割在心尖上還要疼上千百倍。每一次扮演“阿遠”,每一次說出“我們的孩子”,每一次觸碰她時感受到她無意識的抗拒,都是對他真心的凌遲。

但他別無選擇。

為了她的安全,為了那個尚未出世的小生命,也為了沈晉那個瘋子孤注一擲的計劃——他必須演下去。即使這出戲,最終會將他自己的心徹底掏空。

今木白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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