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豐慶笑著臉僵了僵,又斂出褶子讓笑更深:“師叔師侄不過虛稱,又無血緣關系,修真者不拘小節,真有有情人,被這些虛禮隔開,該多令人惋惜。”,說著看向秦暖陽。
秦暖陽低眉,接著冷下臉,并不理會他殷切盼望認同的目光。
張杳杳從情緒中緩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在話語上打了幾個來回。她走到秦暖陽的身邊:“有情人的確不該被虛禮隔開,但我張杳杳并不認識令公子白山聿。”
此刻堂中所有人都站著,抻著脖子看熱鬧呢。
白豐慶摸了摸胡子,作沉思狀:“看來是老夫眼拙看錯了,誤以為替我兒治傷的是杳杳師妹。莫非和順門還有其他人也著灰衣?”
張杳杳不予理會,只是走到白山聿身邊,白山聿看見她向自己走來,心底一顫,看向她,她卻不看他,撿起那張面具。
張杳杳打量著面具,開口道:
“白公子這張面具是從迅狗嶺嶺腳下買的吧!”這不是問句,是肯定句,“那家鋪子是我開的。”張杳杳接著打量面具,眼神卻陷在回憶里,“這張面具是我想著某個故人的樣子,刻了三個月刻成的,一直無人問津,沒想到白公子這么識貨。”她語氣淡淡的,但話語里透露著那段回憶已經離她很遙遠,遠到不可追,接著緩緩收回思緒,“所以,我才多看一眼。”然后看著面具冷哼一聲,“不知怎得,竟讓我二師姐誤會我有意成公子。”
張杳杳拿著面具走到吳彥畫身邊,“今日多謝二師姐的好意了,不過我張杳杳不需要議親。”然后把面具拋回到白山聿手中,白山聿下意識接下,低頭端詳那張面具,輕輕撫摸那面具上薄薄凸起的五官。張杳杳繼續道:“最后,在我未通過紫衣試煉之前,二師姐和三師兄還是少與我走動為妙,免得門中弟子議論你們夫妻倆徇私。”張杳杳作揖行禮“暖陽師叔、林木師兄、彥畫師姐、施棠師兄、豐慶師兄,杳杳告退。”,說完張杳杳就走出門去了。
林木、秦暖陽也走了。
“恭送師叔。”被下了面子的兩夫妻也不敢說什么,恭敬行禮。
施棠留在堂中安撫眾人善后,想快點結束這場鬧劇。
白豐慶對著白山聿道:“聿兒,跟為父回家吧。”
白山聿并不看白豐慶只是看著張杳杳的背影神傷,緩過神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懷中掏出匕首削掉自己左手的小拇指,然后不緊不慢地從懷中拿出止血藥粉灑在斷指處,扯下身上的衣料給自己止血。
白豐慶見此情形,愕然,指著白山聿:“聿兒,你這是做什么?”
堂上的人以為戲已經落幕,沒想到居然有彩蛋,饒有興致地看過來,卻被眼前一幕鎮住。
白山聿撿起地上的斷指,塞到白豐慶手中:“生而不養,斷指可還。我白山聿從此與你斷了父子情分,今日在座各位都可見證。”
白豐慶顫抖地接過斷指,錯愕間,白山聿已然離去。
堂下的開始竊竊私語。
“聽說這白二公子自幼受傷,在家不受待見,早早跟了游醫出去。”一個白衣刀客到旁邊錦衣公子,用極低的聲音說著。
錦衣公子看著白豐慶,用不小但也不大恰好所有人的聲音說:“可不是,這白二公子身上沒有半點景順門的風氣,也不像性子倒是像那個傳說中孤傲的游醫。”
白豐慶帶著笑意看過來,那眼神帶著壓迫,雖是笑著的,卻也沒有笑意到眼底,讓那兩人噤了聲。
錦衣公子滿眼不屑地坐回去,白衣刀客用手肘碰了碰他,示意白豐慶在看他。他不服氣地看了回去。
吳彥畫走近白豐慶,安慰:“想來師兄跟師侄有些誤會,孩子不過說的氣話,師兄要保重身體。”
白豐慶才意識到自己失態,找補:“老夫雖已修道,遇到父子家事現丑于各位眼前,竟七情上臉,實在慚愧。貴宗事務繁忙,白某就不多叨擾了,告辭。”
說完拂袖離去。
施棠道:“今日之事讓各位見笑了,萬望各位對今天堂上發生的事斟酌再出口,給鄙人鄙宗以及白掌門父子留個體面。”施棠作揖抱歉狀,“想必各位遠道而來都疲了,老夫在山上設宴招待各位,招呼不到之處還請見諒。”
錦衣公子并不買賬:“做得出還想不讓人說。”白衣刀客立馬捂住他的嘴。
一幫人烏泱泱離開了和盛堂,張杳杳站在高處看著,臉上看不出喜悲。
這時,身邊襲來一掌,張杳杳側身躲開。一人站在她面前,大罵道:“張杳杳,自從我看了你的小清客,一運氣就氣門痛。”
張杳杳看著眼前的人,發現是駱駝鎮的橫肉大漢,現如今已經削瘦很多了,橫肉少了,戾氣倒還在。
張杳杳用滿不在乎的口吻答:“哦,這與我有什么相干,道友你不要什么事都賴在我身上。我哪有那種能耐?”
大漢開始委屈起來:“這玄絲明明就是你們和順門的招數——我在駱駝鎮內幫你說話被趕出來,你倒好,給我植玄絲,雖然不致命,但只要有情緒起伏,我氣門就痛。”
張杳杳看著他,思考狀打量他,漫不經心道:“幫我說話?什么話?”
“他們說和順門出了個殺人不償命的殺人犯,我說白山羽該死,是他挑釁在先,找死在后。我沒忍住,就打了他們。于是,被趕了出來,在怨門結界附近遇到你。”壯漢回憶道,語氣里滿是為張杳杳打抱不平的意味。
張杳杳走上坡,天氣很冷了,山上的松樹透著一股悲涼,她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人:“你不是說我們和順門是宗門霸主,還打了我們的青衣弟子,怎么會為我說話?”
壯漢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嘴里呼出一口熱氣:“我走江湖,一路在茶館酒樓聽了不少你們和順門的壞話,以為你們是個欺世盜名的門派。見了你,才發現和順門并非他們口中那樣不堪。”
張杳杳點了點頭:“原來聽了幾句聽風是雨的話就可以對一些素不相識的人這么大敵意。那道友你似乎不適合修仙,倒不如去戰場上做個純粹的殺敵莽夫。”
“杳杳前輩見笑了。”大漢說著,突然跪下,“在下陜西平水逢,愿拜張杳杳為師,求師父收下我。”
張杳杳對眼前情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往山上后退了幾步。平水逢跪著上前:“師父你不要害怕,我是真心敬佩你。而且貴宗的玄絲,一般是師父植在徒弟身上的,其意是想弟子修身養性。您植于我體內,可能正是把我當弟子待。我是真的喜歡小清客這招式,求師父收我為徒,教我小清客。”
張杳杳只知道林木師兄曾經在她體內植玄絲,讓她心平氣和稍安勿躁,少與人爭強斗勇。那段時間,她一有什么情緒起伏氣門就痛得緊,只能暫時把自己暴躁的脾氣收起。當時看著師兄施法,一根絲線就這樣繞啊繞繞進了體內,她一下就被吸引了,心里暗戳戳記住這種奇妙的法術。她一直沒有施展的機會,那天耍小清客,想著用樹葉的葉脈當玄絲把植玄絲和小清客融合起來,看看效果順便給自己爭取機會逃跑。沒想到玄絲讓人平心靜氣,還有這種意味。
張杳杳伸手打住:“不是,你怎么會這么想?我只是.....只是什么不重要了。而且我和順門只有黑衣長老能收徒,我不是,所以不能。你要是真想學,那就到外門當三年外門綠衣弟子,如果三年后考上了,授了我和順門佩劍,當了內門青衣弟子,你自可以選修小清客。”
平水逢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就道謝離去,跑去報名了。
更高的山上,白山聿的斷指已經不流血了,他看著張杳杳,心一陣陣地痛,比斷指痛上百倍。張杳杳看了眼山上的松樹,白山聿忙躲進樹后。張杳杳輕嘆了口氣,轉身離去。